些,吃過早飯來這兒監考,一無聊就開始犯困,勉強答道:“那是放蕩不羈之才,將來是不適宜外放的。——這個黑胖子朕認識。直隸河間的紀昀,朕從揚州回京時與他有一面之緣。他是個詼諧的才子,當代的東方曼倩。只是——”他打了個哈欠,就沒再說下去。
弘晝閃閃眼看看乾隆,關心地道:“皇上,您昨晚肯定又累著了。依臣看,這兒遠,您就閉著眼假寐一會兒,也沒人看得到。”
乾隆使勁眨眨眼睛保持清醒,又問太監要了參湯,口裡道:“不行啊。殿試是國家掄才大典,何等莊重!朕在這兒假寐,像什麼樣子?”
“犯什麼愁啊。您就是尊菩薩,擺這兒看的,不打緊。”弘晝隨便慣了,出口便是不合時宜的譬喻。乾隆不樂,看了他一眼,忍著沒說話。弘晝依舊滔滔不絕:“臣弟是幹什麼的呀?幫您看著就是——這種地方,誰還敢學溫八叉作弊?!”
乾隆冷冷道:“不用了。朕還堅持得住。”說完又是一呵欠。
“您臉拉那麼長幹嗎呀?”弘晝也不開心了,“我是您弟弟,親弟弟!怎麼,難道連我也不相信,怕我被士子們買通了嗎?我幹什麼呀我?”他嗓門頗大,雖然旁邊的幾位大臣都木著臉裝聾作啞,但殿下有幾個不經人事的舉子就不由好奇地抬眼偷看這位失禮的“荒唐王爺”。弘晝還沒覺得,他回頭又看看乾隆,又勸道:“閉上眼睛誰看到?您真歇歇吧。”
乾隆被這些不拘小節的話弄得很沒面子,不由滿心火氣,看看弘晝的木糊臉上卻是一片好心,又想想場合,忍著沒發火,猶豫了一下閉了眼睛,可卻沒了睡意。(2)
隨著太陽的高升,太和殿開始悶熱起來,在殿外曝曬的舉子們都是揮汗如雨,乾隆正準備叫人拿冰塊來降溫,弘晝這時倒很機靈,和劉統勳張羅冰塊及冰鎮茶水去了。乾隆有些安慰,突然聽到鄂爾泰之子鄂容安小聲自語:“這鬼天氣真熱呀!在這兒摘帽子不算失禮吧?可是脫下來放哪兒呢?”鄂容安年紀不到四十,雖然也做到了禮部的郎中、上書房的師傅,但離開父親的提點,有時毛毛躁躁的,乾隆不由好笑,正想說什麼,又聽張廷玉陰陽怪氣開了口:“休如(鄂容安字),這帽子還是在您自家頭上合適!”(3)乾隆一怔,平日張廷玉是最以恭謙和善著稱的,雖素知他與鄂爾泰有過節,可沒想到鬧得如此勢同水火,鄂爾泰早已去世數年,鄂容安平素低調,從不敢輕易招惹張廷玉。而今,張廷玉都會在大殿上、在自己在場的情況下出惡語譏刺——要知道,他算是三朝老臣,素來信奉“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極少得罪人的——不知今日出言不遜,是真的老糊塗了,還是給朝臣、也給皇帝示威?
乾隆度此情勢,他竟然也只能裝著“睡著了”,因為張廷玉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在朝中人人敬重,算得上是舉足輕重;鄂容安雖年輕,乃父鄂爾泰的餘威卻不減,亦是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褒一貶一必然會引來大的黨爭,那就真一發不可收拾了。此時不發作,卻在乾隆心底埋下厭惡的種子:如今傅恆、劉統勳羽翼漸豐,這些倚老賣老的臣子,不要也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太監在丹犀下奏道:“萬歲爺,有考生交卷了。”乾隆睜眼一看,卻是紀昀,滿臉自信地躬身交了卷子。太監把卷子遞上來,乾隆展開來一看:一筆黑粗光圓的好字——科考中只有殿試是不用謄寫的,這種字通常比較受考官的歡迎,所以舉子們不論平時好誰的書體,臨考時都要練上這一手應制的字。乾隆粗瞥了一眼,因為實在心事紛繁,也沒有興趣細讀,便把卷子擱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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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畢,考生們出了太和殿,乾隆回養心殿,坐上步輦還沒幾步,回頭問弘晝:“聽說你前幾日又鬧了一出?”
弘晝只愣了片刻,便皮了臉笑道:“皇上到底耳目靈動,臣稍稍有些異動,皇上都一清二楚。臣反正素來有個‘荒唐’的名號擺在那裡,人盡皆知的,哪裡敢再瞞著皇上呢!”
乾隆嘆口氣道:“朕宮裡有個荒唐的公主,宮外有個荒唐的弟弟!就是不得省心!上回你給自己操辦葬儀,已經惹得一大撥人在竊笑了。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原以為你該收斂一收斂,沒成想你倒鬧騰得更歡了!說這次還做了‘丟紙’(4)了?”
弘晝笑著跟在乾隆步輦後頭:“不過是紙紮了些玩意兒罷了!臣又不是石崇王愷,可鋪張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