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戀,又第一回聽說自己的愛有了結晶。那時的氣血方剛,哪裡顧得了前思後想,當即大聲承諾:“你別怕!我帶你走!你跟我,我不會叫你吃苦的!”
譚青培很快聽說了妻子的所在,氣得半死,趕到傅恆住處,卻被驛站的驛卒和傅恆隨侍的長隨攔了下來。少年清貴,而頗有富察氏家風的傅恆,自有一種驕傲和威儀,把葉芷兒藏在後院,自己出來對譚青培老氣橫秋地說:“你自己的妻子,你不會疼愛,還不如放手!你年紀比我大,走鏢的時間大概也不短了,應該知道鏢局子要做下去,一靠在官府有硬靠山,二靠在綠林有硬關係,三才是在自身有硬功夫。我雖不才,你問問這裡的州縣,敢不敢不聽我的?你放心,葉芷兒跟著我,絕對有好日子過——絕對強過跟著你!”
那時候少年輕狂,傅恆回憶起來只覺得自己幼稚得好笑,越是見譚青培氣得面孔鐵青、渾身發抖,越有種“終於給芷兒報仇了”的快意。鏢局的人雖然武功高強,但鮮有敢和官府作對的,鏢局的大小鏢師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紛紛勸著譚青培回去再說,硬把他拉了回去。而傅恆,春風得意地帶著完成任務的奏本和懷著肚子的葉芷兒回到了京城。
他的父親李榮保很早就去世了,家中哥哥姐姐們都寄住在二伯馬齊家,馬齊是雍正的重臣,頗得寵信之餘,也深諳韜晦,絕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性格。傅恆是家中最小的一個孩子,也最得伯父的喜愛,這次辦差功成回京,馬齊興致勃勃對這位侄子道:“好小子!有出息!你姐姐是四阿哥的福晉,四阿哥是皇上愛子,你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他疼愛地拍拍傅恆的肩膀:“年紀也到了!明珠家的重孫女,你伯母相過覺得不錯,準備著人說親。好小子!也該娶媳婦了!”
傅恆有些發傻,半晌才低聲道:“侄兒還不想娶……”
馬齊變了臉色,冷笑道:“怪道人家在傳,說你這回去蕪湖,帶了個有夫之婦金屋藏嬌,我還以為是有人妒忌你,難道竟然是真的?——你別想左了心思!別說娶有夫之婦簡直是個笑話,就算她沒有丈夫,滿漢不能通婚的祖制家法你也不記得了?”他最後狠狠一戳傅恆的額頭:“我看你是在發昏!那女人給我打出去!”
傅恆一下跪在馬齊腳下:“伯父!你放過她吧!”
馬齊恨恨道:“皇上眼裡最不揉沙子,你找死是麼?!你不怕丟人,咱們沙濟富察氏從龍這麼多年,面子難道就栽在你的手中不成?!你怕傷陰騭我可以理解,但是若是叫我知道這女人還在京裡,我就直接命順天府把她當遊娼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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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我們新婚燕爾的那晚上,我萬般無奈,對葉芷兒做了我這輩子最為後悔的事。”傅恆喃喃如同自語,“我們合巹的時候,我對你的美麗其實還是很動心的。後來你在洞房‘坐床’,我出去陪客。後院的小丫頭偷偷過來告訴我,一直被我藏在別院的葉芷兒想再見我一面。我拖延了很久,才應付了客人,到外頭略略透氣。那天——你還記得麼——是個大雪天。葉芷兒的肚子已經挺大了,裹在來時穿的薄薄衣衫裡,只在外頭加了件夾棉披風。可她的臉,那麼瘦,那麼憔悴,眼睛裡都是無助。她慼慼然問我,到底還記不記得她了?我說:‘你讓我忙過這陣子吧!’她慘慘地對我笑,說:‘你忙吧,我不打擾了!’我問她想幹什麼,她告訴我,她想丈夫了,想葉落歸根了。我當時居然對她的無奈無法理解,反而對她生氣了,叫她想好了,回蕪湖就沒有再回京的機會了。她頭也沒有回,真的就走了……”
他劇烈地又咳了兩聲,用手掩住了喉嚨裡湧上來的鮮血,眼睛愈加朦朧,光澤漸漸熄滅了下去,聲音低矮卻執著:“那晚,我喝了好多酒,想借之澆愁,醉過之後,早上醒來便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以後不必再想她,好好和妻子過日子便是了。我沒想到,她走了居然真的沒有再回來;我沒想到,譚青培居然逼著她打下了六個多月的身孕;我沒想到,她居然因為打胎就沒能活下來;我更沒想到,這段孽緣竟然讓她的丈夫記恨了一輩子。”他“嗬嗬”地哭著,哭聲鈍而嘶啞,彷彿把心肺都要從喉頭撕出來,夾雜著劇咳,嘴角噴濺著血沫,含混不清地自責:“可是我知道,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
傅夫人驚得伏在他身上,徒勞地掩他口裡的血,哽咽道:“死鬼!你說什麼糊塗話!你自己放寬心,有什麼坎兒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