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有狀況,也沒多問,“別急,開車小心。”
“嗯,我送完她就回來。”
動車站離簡家不遠,加上時間早沒路阻,簡默到站時看了眼手錶,才六點五十。在車站的滾動屏上找到麓市到鄴市七點多發車的動車,候車區在二樓。
時間尚早,二樓人影稀疏,簡默掃視一圈,很快找到了目標。她走過去,坐在了埋頭正聽音樂的女孩身邊。
一分鐘後,女孩起身,拿起左手邊的包挪了個位子,簡默笑不露齒,跟著挪。前者繼續挪,後者繼續跟,最後女孩先破功,摘下耳機,斜睨,“學姐,你這是在製造笑料還是純粹無聊?”
簡默作認真思考狀,而後笑道:“不瞞學妹,兩者都有。”
張小玫“嗚”了一聲,一把抱住簡默,腦袋擱在她的肩上,囁嚅,“學姐,沒想到你真來了,真心感動。”
簡默也不拆穿她,艱難地從外套中摸出紙巾遞到身後,等她接了,才壓低嗓音問:“確定要再見了?”
“是啊。”張小玫控制著嗓音,哭音裡帶點好笑的意味,抱了一會才繼續,“學姐,我最近在研究博大精深的大中國文化,發現它提醒我一件事。你看,心外有扇門叫悶,人外加個框是囚,吾被圈在裡頭為圄,連木頭被圍都叫困。我就想,老祖宗說得對,人都向往無拘無束,何況他這個從小不受拘限的大少爺,我沒資格逼他。”
“嗯……既然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你應該儘量避免用小樣本統計,而且你做的不是抽樣調查,容易偏頗於主觀。”
張小玫吸吸鼻子,“學姐,臨走前,和我說點人話好嗎?”
簡默窘了,沒話找話的時候,她擅長用毫無營養的專業術語以掩飾心虛。她訕訕地,“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太negative和subjective。”
張小玫又吸吸鼻子,“學姐,其實這兩個單詞的中文意思,我懂。”
“……”簡默識相地閉了嘴。
車站本來就她倆在演依依惜別的戲,兩人的臺詞一斷,室內的氛圍登時從言情向轉為恐怖向,報紙的曳動聲、吃早餐的窸窣聲以及小玫學妹的抽泣聲皆聲聲在耳。
大清早的,窗明几淨的空間,兩個摟成一團的女人,一個抽泣一個沉默,放在二十世紀還是姐妹情深,若放在連法海都能愛上許仙的二十一世紀,那就是一大爆點。
張小玫許是也感覺到投來的目光,姿勢由摟改為靠,目標還是簡默的肩。
“學姐,他去米蘭了,說是去交流經驗,其實是陪她前女友去觀光……半個月,他就打了兩通電話……你說我犯得著這麼委曲求全嗎?”數秒後,張小玫解釋回孃家的原因。
簡默聽到了重點,“你回鄴市,他不知道?”
“知道又怎樣?我已經簽好離婚協議書,也沒拿他一毛錢,淨身出戶,他需要知道什麼?”張小玫抹了一把淚,秀秀氣氣的哭法,頗有點我見猶憐的味道,“學姐,我覺得好累,比考‘專八’和TOEFL都累。他前女友不但HP高,MP也高,放的還都是boss級的技。反觀我,學成遙遙無望。”
“那回鄴市,你準備怎麼辦?”
小玫移開腦袋,小臉肅然,“當然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洗……星革面?”
小玫撇嘴,“最近上火,長了兩顆青春痘而已。”
偷笑不犯法,所以簡默笑了。她剛笑完,另一道柔和的女音便響了,提醒乘客檢票進站,正是張小玫的那班動車。
小學妹大大的眼睛裡還有淚光數點,末了垂下腦袋,低語:“學姐,我本來以為驀然回首,站在燈火闌珊處的只有老爸老媽,沒想到你也在呢。來時兩個人,好歹走時一個人送一個人,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年輕的聲音輕而嘶啞,砸在簡默心上卻是重而清晰,她突然意識到面前的女孩比她堅韌得多。
即使是假設,要她放棄鐘磬,她不誇張地說,自己會秒變精神病患者。
她拍拍小學妹的肩,聊表心情。
拉著行李箱杆到檢票口處,張小玫朝簡默擺擺手,放了票還沒進去,又擺擺手,取了票還不放心,轉身囑咐:“學姐,記得來鄴市玩,陪吃陪喝陪睡!”
旁邊的一名男生聽到“三陪”工作,噴笑,簡默扯動嘴角,點點頭,這才見小玫往裡走。
嬌小的背影平移緩慢,長廊到扶梯幾十米的距離,耗時要幾分鐘。
簡默沒有多停留,她轉過身,方才聽到的音樂居然也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