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靈說道:“請坐吧。”
薛湘靈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只聽他又說道:“你叫薛湘靈,是誰給你起的名字?”
她倒沒想到周傳榮會以聊家常那樣的問話開場,但她也沒想太多,如實答道:“是我外婆。”
“想必你外婆很喜歡《鎖麟囊》吧?”他笑了笑,威儀堂堂的臉上顯出長輩對晚輩那樣的慈祥神色。
“那是她最喜歡的京戲,”她說道,“雖然她更喜歡梅蘭芳先生,但對程硯秋先生這部戲卻情有獨鍾。”
“我也喜歡《鎖麟囊》,”他露出回想的神色,說道,“‘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叫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越是站得高,越是深有心得。”
像是被他的話觸動了,一直保持著平靜的薛湘靈微微垂下頭,臉上還是流露出了悲傷,生死無常,蘭因絮果,縱然事到如今,她仍然無法堪破。
周傳榮商海沉浮三十年,察言觀色不在話下,對她說道:“請節哀。”像是為了避免她繼續傷懷一般,他轉了話題,說道:“對你搭救小女一事,作為父親,我深表感謝。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這樣的大恩,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呢?”
她抬起頭,神色已經恢復了尋常,說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各自有分,不用疑慮。”
既然特地調查過薛湘靈,周傳榮當然不會不知使她與外婆天人永隔的交通肇事案,也不難查到她僱了私家偵探正在調查這件事。他以為這樣一個小女孩,即使在或許有著不凡經歷的外婆的教育下,能表現出與出身不符的言行舉止,也不會有太深沉的心思與城府,在他露出慈藹的一面之後主動丟擲的橄欖枝,她不會不順水推舟,沒想到她卻拒絕了,而且看她的態度也不像是假意客氣的推辭。
幾秒鐘的時間,周傳榮還沒思索出接下來要怎麼套薛湘靈的話,卻聽對方直截了當地攤開來說道:“周先生,我知道你想確定我來找周小姐的用意,我承認我是想透過周家的勢力找出外婆車禍的肇事者。”這一點她隱瞞不了,只要稍加調查就能知道。
被亂了套路的周傳榮處變不驚,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你肯定知道這個肇事者來頭不小,他費盡心思隱瞞這件事,我們卻幫你查了出來,周家可討不到好處。”
薛湘靈對周傳榮不想惹麻煩的態度早有準備,他是一個商人,為報恩情,他可以用錢財打發她,可以給她光明的前途,但得罪背景深厚的人這種事,卻是萬萬不會去做的。但如果能與周傳榮合作,卻比周思琪有用得多,她不會隨意暴露自己的能力,但需要的時候,也不會吝於表現。
她說道:“周先生,你肯定很疑惑為什麼周小姐待我不薄吧?”
這確實是周傳榮不解的問題,他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那你知道前段時間,周小姐為什麼鬱鬱不樂嗎?為什麼她會突然出手對付原本並不被她看在眼中的一個同學?”薛湘靈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繼續說道:“當時跟周小姐一起去G省的那個男生董宇,是她的愛慕者,而她的那個同學餘依依,表面上與她交好,實際上卻嫉妒她。在回到海州之後,餘依依讓董宇威脅周小姐,如果周小姐不跟他交往,就把被拐賣的事宣揚出去。”
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周傳榮在國外,他回國之後,這件事已經解決了,所以他並不知情。這時聽薛湘靈提起,不免勃然大怒,氣憤道:“他怎麼敢!”
“周先生,如果這件事還沒解決,你打算怎麼做?”她問道。
周傳榮的神色漸漸恢復鎮定,從這些天周思琪的表現看,這件事必然已經解決了,但他不介意回答薛湘靈的問題:“沒有人是沒有弱點的,他能威脅我,我也有辦法威脅他。但琪琪還年輕,心也軟,她不會這麼處理,所以你用了什麼辦法?”
“我讓他忘了這件事,”薛湘靈說道,“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忘了?”周傳榮面露詫異,這是他在這場談話中第一次露出異樣的神色。
“他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去過G省。”說完這句,不等周傳榮有所反應,薛湘靈就繼續說道:“想必周先生也覺得周小姐的獲救事有蹊蹺,周小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能從那些兇悍的村民眼皮底下通風報信,還逃了出來。要是那麼容易逃走,也不會有那麼多女孩子被困在村子裡痛苦一生了。”
周傳榮聽懂了薛湘靈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