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背醫書?”謝扶蘇很客氣地建議。
於是她開始很努力地背誦穴點陣圖、草藥圖鑑、藥方,但腦筋總是一不小心,又滑到了扇子那邊。
“沉香質硬而重,入水便沉。沉香木做扇骨時倒不是香的,香的是檀香木……”
“沉香是沉香木分泌的油脂物,分泌它的木頭本身不是香的,而醫書裡,並沒有扇子。”謝扶蘇道。
“抱歉,先生。”青羽無措地喃喃。
“沒有關係,但是,不要再想扇子了。你生來就不是做那種粗活的,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謝扶蘇道。
“什麼?”青羽睜大眼睛,是她太笨,還是他這句話確實有問題?她怎麼沒聽懂?
“沒什麼。”謝扶蘇取出一件東西,“你吹吹這個。”
“這個……可以吹?”青羽猶豫地接過它,捧在手裡端詳。一件饃饃大的東西,陶土燒的,中空、深黑色,用青筆描著兩片葉子,倒像鐵掛銀鉤,非竹非蘭的,青羽只覺得眼熟,竟想不起是什麼植物。這陶器上端有個口子,另一邊排下來六個孔,大約確實是吹奏的樂器,而青羽卻從沒見過有誰用這樣的樂器。
“這是壎。”謝扶蘇教給她。
“這樣吹的。”他說,然後手指按在孔上,嘴唇湊近吹口,吹響了它。
嗚嗚的聲音——蒼涼、空遠,這樂器像是用神州腹地的泥土燒成的,一旦奏響,任何地方都成了秦時明月、秋霜如雪才能望斷的鄉關。
凡是聽過壎聲的人,任何時候都能分辨出它;凡是聽過壎聲的人,永生都不能忘了它。
謝扶蘇擦乾淨壎,把它交在青羽手裡,“你試試?”
他剛剛並沒有吹旋律,只是把簡單的音階演示了一遍。青羽看他吹得容易,接在自己手中,呋呋呋的幾聲,卻怎麼也吹不響。她認認真真練了一會兒,全無進展,灰心喪氣要向謝扶蘇求助,一回頭,卻見他正凝視她,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另外一個什麼人來似的。
青羽心下一跳,“先生?”
謝扶蘇已經錯開目光,“多練練就好了。”他語調很平淡,彷彿剛剛那眼神只是青羽的錯覺。
謝扶蘇說的“多練練就好”,最後證明只是個空洞的安慰而已。足足過了半個月,青羽站在謝扶蘇面前,還是隻有道歉的份兒,“先生,我到現在都沒有把幾條經脈背下來……”越說聲音越小,“壎也沒怎麼學會……”
“沒關係,我可以再教。慢慢來,你不用急。”謝扶蘇耐心無比。
“是我不好,扇子沒學成。明明很想跟你學醫藥的,但還是學不會。要不、要不你還是讓我做家務吧?”總不能白吃人家的飯,青羽努力給自己爭取一點兒活兒做,“雖然我犯過錯誤,但是到最後也一定能做好的。就像我學做扇子,雖然也不小心削破了手指……”
誰家庭院別砧杵(8)
下一秒鐘,謝扶蘇已經抓起她的手,找到掌心、指側三道細小的疤,看了片刻,“你受苦了。”
“呃,不算什麼苦啦……”青羽怪不自在地把手縮回來,“是想把竹子刨光滑一點兒,沒用對刀子,還有操作切紙時一開始不懂……嗯,總之,總之就是……哪個老師傅手上不是疤疊疤的?雖然弄破手,可我還是把全套工藝都學會了啊!所以我也可以給你做菜、做針線活!相信我!”
謝扶蘇只是默默看著她。
“好吧。”青羽垮下雙肩,“那把扇子一無是處。”
雖然那麼辛苦地努力,做出來的東西卻只是坊主看都不要看的廢物。她果然是個沒用的人吧?難怪謝扶蘇連針線和炊煮打掃都不放心交給她。
青羽低下頭,“對不起。”
頭頂那個聲音溫和問道:“為什麼?”
“因為,被坊主作為賭注輸給你,結果還是什麼忙都沒幫上。”青羽越說越傷心,手指絞著衣角,“我真是沒用,對不起!”
那雙瘦削溫暖的手輕輕伸過來,拉住她的手指,撫平她的衣角,“你不明白。”
“什麼?”青羽猛然抬頭。
“你是作為‘最重要的東西’,被你們坊主輸給我的。”
“什麼?”
“我們打了個賭,她輸給我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你。”謝扶蘇說。
那個眼神……不像是假的。
青羽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我……不明白!”
“能讓嘉坊主覺得那麼重要,你必定有你自己的優點吧。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