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唱得不好?”他換個話題,眼睛裡有點失望。
“瞧九叔說得,哪兒會呢。”令秧有些不好意思,“臺上正好演到我不怎麼喜歡的一段,我帶來的小丫鬟不知跑哪裡去了,便想去尋她,也捎帶著透口氣。裡面的女眷們都誇九叔呢,說九叔九嬸子一向恩愛,所以九嬸子生日,九叔還要專門弄這麼一臺戲來,我們也都跟著沾上光了。”
“我是特意叫他們演給你看的。”說完,他又即刻後悔了,補了一句,“若你不來,就叫他們唱別的戲了。”看著令秧絲毫沒聽出什麼端倪來,他臉上神情便更加平靜,雖說心裡還是有點隱隱的落寞。
她愣了一下,隨即將視線挪到自己的裙子上,聽見唐璞說:“你快回去坐著,我讓人去把那小丫鬟找來,這麼點子事兒,哪裡用得著勞動你。”
她又一欠身,急急地轉身去了。甚至來不及擔心自己走路的時候是不是身子又斜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回過頭去對他一笑,身後傳來了他的聲音:“家裡缺什麼,或是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差人來告訴我。”
那聲音壓得非常低,就好像他們二人一起行走在夜色裡。
做夢也沒想到,戲臺上唱到皇帝封賞的時候,那小丫鬟神情慌張地跑了回來。她皺起眉頭剛想責怪兩句,哪知這孩子搶先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耳語低聲道:“夫人,家裡出事了,侯武差人派了馬車來接咱們回去呢——”然後重重喘了一口粗氣,幾乎弄熱了她的耳朵,“川少爺在家裡鬧起來了,大發脾氣說現在要跟夫人對質。”她以為自己在耳語,其實音量已經引得坐在兩旁的婦人們側目。令秧尷尬地站起來,同唐璞夫人告了辭,領著小丫鬟動身了。她問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孩子也顛三倒四說不出個所以然。最終還是回去的路上,侯武簡明扼要地回明瞭事情——得虧是他親自趕了車來接——原來就在剛剛,幾個著朝服的宦官來到了唐家,下了馬便不由分說地佔據了中堂要宣聖旨。川哥兒自然急急地換了衣裳出來跪著,一起不得不跟出來的,自然還有楊琛。聖旨究竟說了什麼,侯武也不甚明瞭,當時他跪在離中堂老遠的地方,不過是稱讚了唐家收留楊琛有功之類的話。領頭的公公還留話說三日後清早,便有車來接楊琛回京,還說當日請夫人務必在府裡候著,因為皇上賞賜給夫人的東西那日就到徽州了。侯武用力地加了一句:“這個我是絕對沒有聽岔,那公公真的說了皇上有賞給夫人,只不過他們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先來給楊公公一個安心,御賜的賞品卻不能在路上顛簸唯恐弄髒弄壞了。”
令秧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她急急地問道:“皇上是怎麼知道我的?”幾乎是同時,小丫鬟困惑地問道:“如此說來不是天大的好事麼,川少爺還要生哪門子的氣?”侯武為難道:“這個,我可說不好。”一句話,倒是把兩人的問題都回答了。
川少爺臉色鐵青地坐在令秧房裡,小如膽戰心驚地倒了茶放桌上,他手一揮杯子就跌下去摔得粉碎。小如靜悄悄地躲在門口,也不敢過去掃地,一轉頭看見令秧終於不緊不慢地款款走在迴廊上,立即唸了聲佛:“阿彌陀佛,夫人可算是回來了。”川少爺聽著了,立即握緊了拳頭站起身,在室內狂躁地來回踱著。
令秧跨進門檻,淡淡地吩咐小如道:“出去吧,到楊公公那裡問問,他想吃什麼,然後讓廚房去做。”
川少爺聽了這話,立即從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小如咬咬嘴唇慌忙地逃走了,令秧慢慢地掩上了身後的門,轉身笑道:“怎麼這川少爺越大倒越像是活回去了,連個茶杯都端不穩。”
川少爺冷笑道:“我來就是想請教夫人,現如今這個家裡做主的究竟是哪個?老爺剛過世那陣子倒也罷了,我還未及弱冠;可如今,我就把話索性跟夫人挑明瞭,這個府裡在外頭應酬官府的是我,在族中頂門立戶的也是我,我敬著夫人為府中主母,也純是看著老爺的面子。家內的大小事務夫人做主我不攔著,已經足夠尊重了;夫人若是在外面給我難堪,那便是僭越,休怪我說話難聽……”
令秧輕輕地打斷他:“我糊塗了,怎麼皇上的聖旨到了給咱們賞賜,反倒是我做錯了不成?楊公公是謝先生在田地裡發現的,莫說是朝廷的宦官,哪怕是個販夫走卒,難道能見死不救?我沒告訴你也是因著你去書院了不在家,你如何連點兒道理也不知道了呢。”
川少爺的臉慢慢地逼近了她的,那麼清俊的面龐,也可以被激憤撕扯到猙獰的地步:“我忘了告訴夫人,休要再提那個謝舜琿。一個也算是讀過聖賢書的男人,在這種時候給閹人幫忙,真是丟盡了天下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