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大,我越不想看見她。”
“夫人快別這麼著。”連翹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溦姐兒越長越像夫人了,又乖巧,家裡上下哪個不覺得她可人疼?便是我也成日家唸叨著溦姐兒……夫人凡事都要往好處想,別總記著過去的事情。”
“你倒告訴我,好處是哪一處?”令秧嫣然一笑,“我原先還指望著,你能早些回來,不過指望落空,都是平常事。”
她打發小如去送連翹,告訴雲巧說她頭疼,於是雲巧便把溦姐兒帶了回去——她相信溦姐兒其實和她一樣如釋重負。隨後她便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暢快地淌了一會兒眼淚。不全是因為連翹背叛了她們的計劃,仔細想來,就算是當日她被關在祠堂裡的時候,就算是她在漫長夜裡閉上眼睛聽見哥兒推門的時候,就算是她在即將籠罩她的晨光中夢見童年的時候……她都沒有嘗過這種滋味。不管在她眼裡,羅大夫有多麼不堪,可是對連翹來說,跟這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更好,更有滋味,更有指望——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覺得孤獨的了。
然後她坐起來,鋪開了紙筆,她要寫信。當初想要跟蘭馨學認字,也是為了能像蕙姨娘那樣,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可以寫信給謝先生討主意——可是從描紅臨帖,到真的能讓自己想說的連綴成句子,總是需要些歲月的。何況,蕙姨娘寫信給謝先生,畢竟是給孃家人的家書,這些年每個人都習慣了,可若是令秧也突然開始叫人公然捎書信給謝舜琿,那便是極為不合適的事情。她也想過,要不要拜託蕙娘,每逢蕙娘託人帶信的時候,把她自己寫好的那封順便夾帶進去——按說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眼下便不成——她不知道蕙娘會如何看待她跟謝舜琿之間那種默契的交道,她也不願意留給任何人任何曲解的機會。再者說,她信裡要寫的話是連蕙娘也不能告訴的。
她只能跟謝舜琿說。她想從頭說。說她其實沒有猶豫地把連翹送給了一個下流人,只是為了堵住那人的嘴;說她也沒有什麼猶豫地,決定了要取那人的性命——與其冒著長久被要挾的風險,她寧願快刀斬亂麻;其實她還想告訴謝舜琿,她知道,想要殺人是不對的,無論如何都是傷天害理,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這麼做;順便再告訴他,也許在錯事面前,上天不肯幫她也是自然的——連翹反悔了,是因為,是因為——如今,她割捨不了那個男人,她眷戀他。
直到此刻,令秧終於弄明白自己為何那麼想要寫信給謝先生——她只是覺得困惑,那種眷戀究竟是為什麼。
那封信令秧寫了很久,也寫得很慢,她必須先要仔細地弄明白自己究竟想說什麼,然後再來思考有哪些字是自己不會寫的,並且想想自己想要說的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詞和句子。蘭馨為了教她認字,給她看過自己孃家來的家信,她依稀記得些寫信的格式,也不知道對不對,不過管他呢,反正謝先生不會笑話。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謝舜琿面前居然沒有任何羞恥感。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連翹最靠得住——連翹橫豎是不識字的,況且平日裡羅大夫斷不了跟一些販賣藥材的商人打交道,還是拜託連翹為她尋一個熟悉歙縣那邊的藥販子,給點銀子,捎信人便有了。至於該怎麼跟藥販子解釋帶信是做什麼用的,那是連翹的事情,類似的事交給連翹,總是可以放心的。
接下來的,就是漫長的等待。她總是會想萬一謝先生的回信寫得過分文雅深奧,她看不懂該怎麼辦。那便只好在謝先生下一次到訪唐家的時候,找個時機請他解釋吧。這麼想著的時候她覺得很愉快,就好像是小時候在想象中跟人完成一場精彩的遊戲。等了近十天,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小如:“平日裡咱們家裡的書信,要多久能收到迴音的?”小如道:“這便不好說了。若是往徽州六縣送的,差不多半個月,至多一個月吧。可若是往外府甚至是別的省送,那可就沒譜兒了。”
“咱們府裡是誰管著收信送信的事情?”
“這個沒準兒,以往管家每個月派誰出去就是誰管,不過最近半年好像都是侯武管著。眼下侯武出門辦事的時候最多:採買,收賬,送禮,巡視佃戶,都是他的事,送信兒之類的,見縫插針的也就辦了。”小如的笑意裡似有一點微微的不屑,“夫人是想往孃家寫信麼?我去找侯武便是。如今他是蕙姨娘跟前最得意的人兒,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契機來夫人眼前獻個殷勤。前兒我送連翹走的時候在二門看見他,他還跟我說夫人房裡的事情只管叫我吩咐他……吃住了蕙姨娘還不夠,總得在夫人跟前時不時地賣個好兒才算周全。”
“這也奇了,人家如今當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