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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來又說了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其實也都是山野間的瑣碎細節,他卻一直聽著。燈火將滅的時候,馮勉進來請他早些休息,雙澄才想到了睡覺的問題。
“我能不能不和那些黃門睡在一起……”她半是請求半是抗議地道。
他從容道:“本來就沒那麼打算。樓側有偏房,馮勉會帶你去。”
於是她那夜就獨自睡在了朱樓之畔,窗外朗月高照,梅枝疏影映在窗欞間,是無心勾畫出的孤高。許是與九郎談到了過去,閉上眼不久,她便在恍惚中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綠。
……
那時蟬聲喧鬧,滿目蒼翠,小小的雙澄趴在高高的牆頭,一眼便望到那團雪白毛球鑽進了院內的草叢。
“小白球,別跑!”她心急慌忙地攀著牆頭往下跳,不料腰帶被樹枝掛住,落地時一個不穩便崴了腳。鑽心的疼痛讓她坐在草地上抱著腳踝直落淚,耳聽得遠處小貓兒又喵喵地叫著,淚汪汪一抬頭,臨水的窗子緩緩而開。
雲影浮光,碧波淺漾,絲絲縷縷的翠意跌碎在水底,搖晃出一池幻綠。
窗內坐著個穿著白衫的男孩,眉目如畫,神情倨傲。小白貓縱身躍起,綿綿軟軟蹲在視窗,側過臉來望她一眼,同樣含著藐視之意。
他注視她許久,方才揚起眉梢問:“你是誰?”
“我……我是雙澄。”她扶著身後的梅樹站起來,單腳跳上前,隔著小橋看他。她從未見過那麼標緻的男孩子,可他眼裡分明含著霜雪,冷澈透骨,讓她自慚形穢。
“雙澄又是什麼人?”他睨著她,聲音沁著夏日的水流,清涼乾淨。
她愣了神,指指自己,“當然就是我啊!你呢,叫什麼名字?”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卻冷冷道:“這些天將踏雪摸得一團髒的人,就是你?”
“踏雪?”她扭扭手指,恍然道,“就是小白球?!我可沒有故意弄髒她,前幾天我在外面看到她爪子出血了,還給她敷藥呢……我以為她沒有主人,原來是你養的?”
小白貓躍到男孩腿上,他低頭撫摩一下,旋即沉聲道:“我的踏雪不需要別人照顧。”
她有些沮喪,覺得自己這些天來的苦心全都白費了,便踮著傷了的腳往回走。到了牆角下,卻聽他遙遙問:“你摔成這樣了,還能爬牆出去?”
她不甘示弱地回頭道:“這點小傷算什麼?”說罷,忍痛攀到梅樹的最高處,縱身一躍,便爬上了牆頭。回望幽靜庭院,小白貓不知去了何處,男孩子獨坐在窗內,正一言不發地望著這邊。她沒有理他,費力地夠到牆外古樹,很快便從牆頭消失了蹤影。
原以為以後再也不會去自討沒趣,可幾天後途經那座道觀時,卻又見小白貓蹲在牆頭,那琉璃般的眼睛,粉嫩的耳朵,加之輕柔的一聲聲喚得她心泛漣漪。她鬼使神差地又爬上古樹,這一次,這倨傲的貓兒倒是難得的聽話,由著她摸來摸去,只偶爾間動動鼻子,打個呵欠。
她坐在樹梢笑得開心,不經意之間往院內望去,竟見那男孩依舊悄無聲息地坐在窗後,好似已經看了她許久。
窗下河流靜靜流淌,水中欞花倒影幽幽,蟬聲忽起忽落。
她害怕起來,想要跳樹逃走,他卻垂下眼簾,很快關上了窗子。
……再後來,每當師傅外出的時候,她還是會按捺不住溜出門去。在她的印象中,每次去那座道觀後院的時候都是黃昏時分,小白貓多數都會在牆頭等著她。
也不記得是從哪一次起,她又開始與那個坐在視窗的男孩說話。
這個庭院裡似乎只住著他一人,至少雙澄來的時候,從未見過旁人出現。幽寂的院落中,他總坐在書桌邊,不是在讀書就是在習字。熟稔之後,她愛趁他未開窗時跑過石橋,蹲在視窗下學貓叫,他知道是她來了,便會將窗子開啟。
她趴在視窗,與他只隔了一張書桌的距離。“你每天在這寫什麼呢?”
“經文。”
她點點頭,“我看到前院有很多道士,師傅說他們會念咒消災,你也會嗎?”
他搖頭,“不會。我是在祈福。”
“祈福?為誰?”
他不吭聲了。她大著膽子去摸他的頭頂,像對待那隻小白貓一樣,可他卻偏過身子,躲開了她的手。她倒是不在意,趴在那兒睜著圓圓的眼睛,“你教我寫字,好麼?”
他打量了她一番,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於是她便持著樹枝跟他學寫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