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箱就多了兩盒針水那麼一丁點的重量,卻壓得她肩背都直不起來。
段輕鴻的臉色很不好,劇痛能扭曲人的五官神態,加上他也真的瘦了一大圈,跟之前那種神奇活現的樣子很不一樣了。
“他們又把你叫來……”看到她,他說不出是歡喜還是責備,蘇苡都已經習慣了。
她過去扶起他,他身上還有燒傷的部位,要小心避開,所以他靠在她懷裡的姿態總是十分別扭。
“你不能一直這麼下去,用點藥吧,好不好?”她試著說服他,實際上不知是說服他還是要說服她自己。
段輕鴻卻一如既往地搖頭,呼吸粗重,“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現在還用什麼藥?否則……我不是白熬了?”
“可老這麼疼也不行的。”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她,“你嫌煩了?我說過的吧,你可以走,有多遠走多遠,不用同情我,也不用管我!”
受傷之後,他越發情緒化和孩子氣了。
蘇苡跟他的對話,到最後往往都忘記自己的初衷,就像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她搜腸刮肚地哄他安慰他,實在是因為不忍看他那麼痛苦。
直到他折騰累了睡過去,她才又想起放在藥箱裡的嗎啡。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藥和針筒拿出來,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就配好了藥,擠掉針筒裡殘存的一點點空氣,只要扎進他的靜脈,他和她的世界就全都清淨了。
不,應該說她可以回到原本的那個世界,裝作他們兩個人從來就沒有認識過。
她握住了他的手。上天還是待他不薄,給了他這樣一副好皮囊,骨肉勻亭,一點不像一般男人皮粗肉糙。青色的血脈清晰可見,像一條條小蛇蜿蜒開去,全不設防。
她的手在抖,握著針管的右手尤其抖得厲害。明明不用猶豫就可以紮下去的,他也不會疼,說不定緩解了疼痛之後還會感激她。
可為什麼就是下不去手?
我不在,有人找麻煩的話誰來救你?
總有你喜歡的地方,我們就在那裡落腳安家。
抱緊我,別鬆手!
他從出生就不受歡迎。
……
紅塵紛擾,凡是經歷過的,都在腦海中留下痕跡。
蘇苡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果斷拋開手中的針水,連同尚未開封的嗎啡一起從後窗全都扔進海中。
她滿頭大汗,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試煉,差一點點就要把靈魂跟魔鬼做交換。
她在做什麼?她是醫生,就算眼前的人殺人放火十惡不赦,故意傷他就是褻瀆職業和尊嚴。
可就連眼角也是溼濡一片……她在哭。
她竟然捨不得,這個惡劣的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讓她想要傷害他的時候自己先疼得心魂劇裂!
蘇苡從房間裡跑出去,她太需要空間一個人靜一靜,也許就能理清那些強烈的情感和內心矛盾。
而她剛一出門,躺在床上的段輕鴻就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勾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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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睛怎麼了,又紅又腫的,哭過了?”段輕鴻盯著伏在身前為他換藥的蘇苡,“讓你照顧我就這麼委屈嗎?”
蘇苡頭也不抬,“不是,我昨晚做噩夢哭醒,然後再也睡不著,所以眼睛腫。”
“我雖然有些事不記得了,但還不至於變蠢,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蘇苡小心地為他包好新的敷料,“段先生,你真該看看疼痛發作時候的模樣,說你三歲都還是往大了說,我覺得跟襁褓裡的差不多。”
他沉默半晌,“今天開始,再疼我會吃止痛藥了。容昭說口服的止痛片副作用不大。”
蘇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你最好不要什麼都聽容昭的,他是你小舅,但也不一定事事都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考慮。”
段輕鴻有絲玩味,“那誰又會真正為我考慮,你麼?”
蘇苡不吭聲,仔細端詳他燒傷的部位,“傷口開始好轉了,很快會有新皮長出來。”
“連燒傷也懂,蘇醫生,你真是全能。”
蘇苡擦乾淨手站起來,又被他伸手拉回去,差點撲倒在他剛包紮好的胸口。
“你幹什麼,不要命了?傷口裂開怎麼辦?”
段輕鴻又是那種很認真的神情,“說真的,雖然我不記得你的事,但你在這兒陪著我,就好像特別安心,就算傷口裂開我也不怕。容昭輩分上是我舅舅,還有婉若,都是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