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環外到處是建築工地,剛蓋好的或者正在蓋的高樓如雨後長出的蘑菇一樣,高高低低粗粗細細一片片一座座從地面鑽進了天空。金龍現在是滿眼的新鮮,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他先是圍著攪拌機轉了一圈,看不明白是幹啥用的傢伙。
頭老是揚著看上面,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水泥桶,呼呼啦啦一陣響動,工棚裡立即有人喊:“誰?”隨著話音,竄出一個個頭不高的中年人,穿個印著牡丹的花棉褲頭,邊走邊披一件又髒又破的軍大衣。
金龍忙上前說:“是我,昨天剛來的。”金龍走上前,和那人打個照面,只一眼,金龍就感到眼前這個人出氣的味道兒很臭,像一年沒有洗的臭襪子,能把人燻個跟頭,然後轉三圈昏倒在地。“這人絕對不是和自己一路人。”金龍心裡斷定。
這人叫小雷,是個安全組長之類的小官。小雷對這些新來的小工一臉的不屑,沒有半分的客氣:“狗日的,不在裡面好好睡覺,瞎雞巴轉悠什麼,閒的蛋疼是吧。待會兒累的你喊疼的力氣都沒有,就沒有這個閒心了。趕緊回去睡覺去,一會兒該起床開工了。”
金龍笑一笑:“好,大哥,歇一會兒蛋就不疼了。”
工棚裡一片沉寂。
金龍回到工棚,許多人還在呼呼大睡。人們睡的很香很甜很滿足,老家春種秋收季節,村裡勞累一天的莊稼人睡覺也是這個神態,金龍心裡便生出一種親切。二歪迷迷糊糊的起來,睜一隻眼看到草簾子左邊的水桶,掏出傢伙要往裡尿。金龍忙壓低聲音急忙叫道:“二歪,不是尿罐,是水桶。”二歪激靈一下醒了,睜開了眼睛,趕緊到另一邊的馬桶邊,珠落玉盤的聲音響過,痛痛快快打個顫,趕緊鑽進被窩。他問了一句:“金龍哥,起這麼早幹啥?”
“早啥啊,天都亮了。你小心點兒,別閉著眼睛幹事兒。你尿在水桶裡讓人看到,他們會把你的蛋子給騸了。”
二歪說:“哦,我記住了。”
轉眼間天已大亮。一陣哨響,工人開始起床。剛才還是死一般寂靜的工地頓時熱鬧起來。喊人起床的聲音從各個工棚裡此起彼伏:“快起床,快起床,吃完飯上工了。”
喊起床的人話音未落,罵人的聲音接上了:“叫你娘那個叉啊,天天嚎喪的一樣。不能讓人睡個安穩覺。”
“睡,就知道睡,跟豬一樣三飽一倒。活兒幹不完,你吃您孃的肉餃子去吧。快點起床,不然我把冰坨放你被窩裡,信不信?”沉靜,接著就是窸窸窣窣穿衣服起床的聲音。
金龍拿著一把鐵鍬站在棚子門口,二歪為民鐵棍看到後拿起安全帽和鐵鍬站過來。工棚裡鑽出一個臉黑的似炮彈皮人,看到金龍幾個人,笑了,路出一口白牙。“哈,挺積極的嗎,不錯。你們準備幹啥去?”
金龍說:“上工。”
“哦。”炮彈皮笑一笑:“彆著急,活兒有你們乾的,現在先吃飯。”
二歪以為走親戚一樣,人家在客氣。連忙說我們現在不餓,先幹活兒吧,停一會兒餓了再吃也中。
炮彈皮臉一蹦,罵道:“兔崽子,說你以為在你家啊?這是工地。什麼餓了再吃,現在是開飯時間,只能吃飯。幹活時間想吃完飯,門兒都沒有,到處都是磚頭水泥,餓死你狗日的也沒有吃的東西。趕緊抄吃飯的傢伙,可著勁往肚裡塞,別到半晌去找飯吃。”
幾個人放下工具,立馬到工棚裡找出自己的碗和筷子,跟著炮彈皮去了工地的伙房。
昨天,琉璃坐車到動物園的時候已近中午。動物園勞工市場是個自發生成的人才市場,也是一個折射各個階層的大社會。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或坐或站,或走或晃,堆滿了多種色調衣服的外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老闆有民工還有小偷和小姐,四川貴州口音的人比較多。
這些人一臉的迷茫,哀求的眼神,有點兒像廟會上待價而沽的驢牛騾馬,希望能有主人把他們牽走。剛開始是一些來京城沒有工作的人,或是老鄉,或是相同的手藝人聚攏在一起,相互打聽和交流那裡有需要用工的單位和地址。一些用工單位的老闆看到這裡聚了不少外地人,過來找急需的人手,其他需要各色人才的單位也從這裡尋覓人才,時間一長慢慢形成了這個人才市場。
有手藝的人,半蹲在馬路牙子上,前面放一塊一尺來長的木板,上面寫著“木工泥瓦工”,用粉筆在前面的地面上寫著:“炸油條包包子。”年輕有力氣的人,坐在半截磚頭上,前面不大的紙板寫著“搬家送煤球”。還有的人什麼不寫,三五個男女一群,或蹲或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