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傷害任何人。”她說。
“誰都沒有錯,可是還是有人受到了傷害。”紀廷吃力地將臉埋在雙手裡。
“紀廷,如果……”她的聲音第一次如此猶豫。
“如果什麼?”他抬頭看著她。
她注視他良久,“沒有如果。”
止安在低頭的時候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感覺到一個人在她另一邊的椅子上沉重地坐了下來。她微微抬頭,看見了彷彿瞬間蒼老的顧維楨。
“醫生說,止怡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期,除外傷以外,她傷得最重的是顱部,即使恢復了,也有可能留下後遺症,她有可能再也看不見東西了。”他彷彿在平靜無瀾地陳述,止安和紀廷也怔怔地聽著。
“止安,這樣你滿意了?如果你恨我,沒有什麼報復比現在這樣更讓我痛苦。”
“哈!”止安笑了兩聲,臉上卻殊無笑意。
顧維楨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他反而比較平靜,“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
止安背靠在椅子上,“什麼時候知道的?你們真的想要瞞我嗎?我不是傻瓜,我會有感覺,以前總是不明白,我什麼都比止怡做得好,為什麼你們抱她不抱我?直到八歲那年暑假,我午睡起來,就聽見我的‘爸爸媽媽’在房間裡爭吵,一個說‘我只有一個女兒,那就是止怡’,另一個壓低聲音辯解‘可止安畢竟也是我的骨肉,我有撫養她的義務’……其實我應該感恩戴德,畢竟你們養大了我。”
“我可能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我自認並沒有虧待過你。”顧維楨頹然。
“你給了我所有止怡擁有的東西,唯獨除了愛。”止安看著給予了她生命的這個男人,“事已至此,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我的生母,你愛過她嗎?至少在曾經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愛過?”
顧維楨搖頭,“當年的一切都是場錯誤,汪茗,你的生母,她跟你一樣,漂亮、高傲,她跟汪帆雖然只是堂姐妹,但從小關係最好,所以即使在我和汪帆婚後,她們的關係一直很密切。汪茗當時未婚,她身邊永遠不乏狂熱的追求者,而那天晚上,她喝得爛醉來找汪帆,汪帆因為胎兒有些小毛病,當晚住在了孃家。我開門讓她進來,她醉著痛哭,拉著我陪她一起喝,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於是也喝了一杯,然後……第二天我們都很後悔,原本約定誰都不能說出去,沒想到竟然有了你,她也太過於大意,知道的時候已經近三個月了,她是在鄉下的親戚那裡生下的你,你是個早產兒,只比止怡小上一個多月。生下你之後一個星期不到,她就不知去向,最後我說服了汪帆,從鄉下抱回了你,對外只稱你們是孿生姐妹。”
第九章生來就是錯誤(3)
“我不信你沒有愛過她……哪怕一丁點也好。”止安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站起來看著椅子上的顧維楨。
顧維楨無力地注視著止安,他緩緩搖頭,語氣卻無比堅定,“對不起,止安,我只愛過一個人,那就是你的養母汪帆。汪茗的確什麼都好,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她,甚至,她也沒有愛過我。”
“你們沒有愛過……”止安仰著臉,可淚水還是順著眼角流下,滑過她曲線優美的臉頰和下頜,水滴碎在地板上的回聲一直蕩在紀廷心裡,他第一次看到止安的眼淚。
“你們說得都對,我生來就是錯誤的。”
深夜,早已過了病房的探視時間,陪護在止怡身邊的汪帆悲傷疲憊過度,在一旁的小床上昏昏睡去。黑暗中一片死寂,唯有止怡床邊的醫療儀器不間斷地發出單調的“滴滴”聲。病房的門被慢慢推開,一個身影在房門處靜靜站立了片刻,這才放輕腳步走了進來。她繞過熟睡中的汪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張總是矜持而端莊的臉上此刻雙眼緊閉,眉頭微蹙,眼角有狼藉的淚痕。
多少年了,她曾經以為自己恨這個女人,然而回過頭來看她成長的歲月,儘管她自己多麼的不願意承認,但事實上,即使在她明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女人親生的孩子之後,她仍隱隱渴望著這個被她喊為“媽媽”的人能給她一個擁抱,或者一個真心肯定的笑容,如果這些很難辦到,那麼哪怕是怒罵和責罰也是好的。可惜從來沒有。從頭到尾,汪帆都只是漠視她,就像漠視一件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物件。止安忽然發現汪帆也老了,淚痕中那眼角的紋路是這樣明顯,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是可憐的,為了她所追求的一個所謂完整的家庭,咬著牙悶聲不吭地生生將一根刺紮在血肉裡的痛楚忍了下來,一忍就是十八年。換作止安自己,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