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一直對他既敬且畏,他說的話周衡連反駁都不敢反駁。這麼多年來,心裡有很多話都不敢說,如今就算想說也沒有機會了。
一向在商場上精明幹練的周繼禮一下子彷彿蒼老了十歲,他佝僂著身子,別過臉,任由眼眶中蓄滿的淚水滑落下來,“別這麼說。你,一直很好。是我明白得太晚——”平日裡總是對這個兒子諸多挑剔,總覺得他做得不夠好,比不上週嶽優秀。周繼禮心裡自然也是疼愛周衡的,但他的心向來都是偏的,在感情的天平上,更多地傾向了周嶽。現在看來,對這個兒子,他有著太多太多的虧欠!
周衡顫巍巍地伸出另一隻手,陳玉鳳趕緊牢牢握住,周衡用一種說不清是愛還是恨的眼神看著她,“媽,這些年一直沒能達到你的期望。但我真的盡力了。有句話我一直想和您說,有時候,太執著並不是什麼好事,人這一輩子,就短短几十年,何苦就在一件事情要非要爭出個高低呢。”這輩子,他都在陳玉鳳的意願下生活,她用愛的枷鎖捆綁住了他,讓他放下所熱愛的藝術事業,只為了當週氏企業的接班人,讓他放棄了人生中的摯愛,只是為了增加和周嶽爭奪繼承者的籌碼。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恣意過。他原該恨她,也許也是恨的,但心裡終究還是殘存著愛。周衡目光看著周楷、周婷,“以後媽就靠你們照顧了。阿楷,你都當爸爸了,該懂點事了,別老是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婷婷,你好好和鈞想在一塊兒,他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有空就多到家裡來陪陪媽。”他費力地將周繼禮和陳玉鳳地手交疊在一塊,“爸,媽,你們以後別再鬥氣了。”
周衡已經有些吃力,他喘了一口氣,叫了一聲:“阿嶽。”周嶽走到他跟前,周衡彷彿嘆息了一聲,聲音更加飄忽輕細,“以前一直沒有機會和你多多親近。其實我對你沒什麼意見,以前老是不服氣,現在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比我能幹,很多方面比我勇敢得多了。我當年,要是有你這樣的勇氣,那該……有多好。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人傷心。家裡,就請你多費點心。我知道我不說,你也會做得很好的。”他和周嶽爭了這麼多年,心思用盡,今後母親、弟弟、妹妹都要仰仗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照顧,內心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
周嶽在他跟前鄭重地許諾,“你放心。”
事情都交待過了,周衡彷彿心願已了,他用盡全力抬起手臂,輕輕地撫摸了下徐心瑩的臉,下一秒就已經溘然長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少了點,咳咳。明天再補齊。
☆、初戀
周衡是一個心地很柔軟的人,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身邊的人滿意,做一個父親生意上的好助手,母親心目中的好兒子,家族裡稱職的兄長,當一個合格的丈夫。他原和周楷一樣,喜歡的是繪畫專業,他在藝術上是極有天賦的,和周楷三天釣魚兩天曬網截然不同,他高中時的畫作就得到了名畫家的賞識,他的藝術生涯自高中後就被打斷了。大學時學的是金融專業,畢業後被迫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藝術家自然有著骨子裡的天真浪漫,就算公司裡面有這麼多人幫襯,以他這樣的個性還是吃了很多虧,以致於父親對他極不滿意,指派給他的助手是別人的兩倍之多,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助手幫助他完成的。他幾乎犧牲了自己的所有,結果卻離母親期待的家族企業接班人的目標還是太遠太遠。事業和生活上的挫敗重重地擊垮了他,他拒絕不了母親的請求,他那麼努力,原本的初衷是不負任何人,而最後,他終於還是辜負了父母親的期望,辜負了前女友,也辜負了妻子,同時更加對不起自己。每一個個體誕生的時候,首先就應該對自己負責,只有這樣,才有餘力照顧到別人。他擁有足夠的善良,只是欠缺了一些勇氣。
周衡的葬禮非常隆重,但凡和周家有生意往來的都派人來參加了,其他沾親帶故的親戚就更不必說了,前來問喪的又何止上千人。周家應對這樣的場面還是綽綽有餘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中間並沒有什麼出什麼差池。袁菲菲作為袁氏企業的代表親來弔唁,實在是給足了周家面子。袁時鋒已經老了,身體不好,袁菲菲已經全面接手了袁氏企業。袁菲菲照例慰問了家屬,又輕聲細語地和周嶽說了好一通話,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舉動引來很多人的側目。袁菲菲和周嶽那點事,熟知兩家關係的賓客都知道,見了這樣的情景不免在那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讓林蘇十分無奈。誠摯慰問也好,誠心攪局也罷,林蘇心中自有譜,也不至於會吃這樣的乾醋。
靈堂上有些並不太相干的人哭得如喪考妣,聲淚俱下,實在可以說是唱作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