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撥出一口氣,答道:“我是俗人,自然也沒什麼好名兒。江湖上有人送了個諢號,叫逆命。我姓莫,你可以叫我莫逆。”
袁承海失笑,“既要逆天改命,又要莫逆天命,當真有趣。”他一舉酒杯,“那莫逆先生,我敬你一杯。先生名號當真響亮,算仙逆命,號稱鐵口直斷,有通天命,逆生死之能,我著實嚮往久矣。聽聞先生十年前便已絕跡江湖,今日有幸得見奇人,值得痛飲三杯。”
“誒,且慢。”不料莫逆一抬手,道:“我雖落魄,但也不白佔便宜。我給你卜一卦,抵了今日的酒錢,如何?”
袁承海道:“求之不得。”
莫逆道:“敢問爺你是要姓顧,還是姓袁?”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袁承海微微蹙眉,“我既姓顧,又姓袁,有何不可?”他微微一頓,“姓顧如何,姓袁又如何?”
莫逆搖頭,“爺你大富大貴,然而若是姓顧,便是大富,財神爺一流的人物。若是姓袁,便是大貴,可財權雖好,卻只能選一樣,不可兼得,否則……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爺你是聰明人,當然明白我在說什麼。”
“有意思。”袁承海閉目,面上閃過稍微的陰鬱,半晌,展目道:“我若姓袁,又是如何?”
莫逆笑了一笑:“請爺寫張字。”
“什麼字?”
莫逆淡淡道:“任何字。”
少頃,店家奉上筆墨,袁承海將宣紙在桌上鋪平,沉吟半晌,寫下一個字。
一個“商”字。
字型工整,筆鋒沉穩,唯獨商字最上那一點稍微不穩,鋒芒畢露。
莫逆端詳這張紙許久,搖頭道:“麻煩,實在是麻煩。”
“怎麼?”袁承海挑眉。
“這個商字是大麻煩。”莫逆一指宣紙,“商字有口,進的是財,口上有門,鎖的是財,然而門上有立,這個立嘛……”他一指商字最上那個濃重的墨點,一字一句道:“威勢太重,取財,壓勢,索命。”
他看一眼袁承海,聲音淡淡的,既無惋惜,也無興奮:“大人年華正盛,竟是英年早逝之相,當真有趣。”
袁承海一直認真聽著,聽到最後這一句,微微點頭,竟然氣定神閒:“可是必亡之相?”
“或許,然而未必。”莫逆長飲一口酒:“我號逆命,天命可逆。”他頓了頓,“只要,代價夠大,運氣夠好。”
☆、臘月霜寒
怎樣的代價才是代價?怎樣的運氣才是足夠?
什麼樣的劫才是死劫?
袁承海什麼也沒說,面上帶笑,溫溫和和將莫逆請進了袁府,願聘其為門客,後者推推拖拖吞吞吐吐,等袁承海十分解人意地許諾絕不虧待云云,這才欣然同意,十足一副江湖騙子的派頭,換個脾氣不好的,聽他口口聲聲咒自己死,不把他揍一頓就算是不錯的了。然而袁承海淡定自若,兼之財大氣粗,倒是對此渾不在意,態度極好。
袁府不算富麗堂皇,然而裝潢極雅,有時財至極處,才撐得起這等高雅。莫逆是識貨的,眼睛尖,一路看得嘖嘖稱奇,不由長嘆:“久聞顧惜生大名,爺當真不是一般人。”
袁承海淡淡一笑:“依我之見,先生也非一般人,不是麼?”
莫逆悠閒一笑,“比起袁爺可就差得遠了。”
顧惜生是什麼人?
少數知道這個名字的人明白這個名字的重量。
前朝首富……如今是當朝首富了,生意做得奇大,涉及各行各業,名下米鋪、商鋪、酒樓遍佈全國,可謂是第一等的富貴,說是財神爺也不為過。當年柳從之起兵,為何獨獨青睞當時官拜禮部,行事中規中矩,一點不引人注意的袁承海?只因沒有袁承海,他後來就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糧在江南賑災,更不可能由此藉著天災在江南站穩腳跟。金銀財寶可通神,柳從之能有今日,袁承海功不可沒。
莫逆想著,悠悠一嘆。可最有趣的的莫過於一點,袁承海就是顧惜生,顧惜生就是袁承海。
顧惜生是富商巨賈。袁承海卻出身書香門第,父祖皆大儒,袁氏一門向來屬朝中清流一脈,聲譽極佳。如此,袁承海這個人就顯得極為有趣,也極為矛盾。
出身名門,不富,然而貴,本該是個鐵骨錚錚的忠臣,更該成個滿身酸氣只知讀聖賢書的讀書人,子承父業,到時也能成一段佳話。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這等清流子弟,最終竟然自甘下賤,假託身份行商,哪怕成了富商巨賈呢,富商巨賈那也是商人,唯利是圖,卑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