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郭宏,他賭贏了病魔但是賭輸了規章制度。他動用了他人的血漿搶救病人,這些血漿血型不同又沒做過交叉配型,嚴重違反了輸血管理條例。如果病人發生了意外,就是醫療事故;如果病人沒有發生意外,那也屬於侵權責任法,因為他侵害了其他病人的權益。
現在,郭宏的病人已經不歸他管了,這其實就已經在事實上判定了那天他的過錯。外科最年輕的副主任,溫俊華板上釘釘的接班人,他的前途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病人發生轉變。
蕭晨覺得這簡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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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司驍騏終於耐不住了。蕭晨忙他能理解,三、兩天不見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愛這個東西做不做它都這麼的讓人心癢難耐,所以這一切本來也不至於讓司驍騏抓耳撓腮地坐立不安。可是他漸漸發現,在打電話時蕭晨越來越心不在焉,往往三言兩語就要掛電話;而回復的簡訊連複製貼上這道程式都省了,直接敲一個“忙”字。
這是要出軌的節奏啊!
司驍騏有著非常強的危機意識,他始終牢牢記得喬鑫說“蕭大夫的那個伴兒,特年輕特帥”,所以當他發現蕭晨這人上了三次床就有翻臉不認人的趨勢後仔細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心態。
他認為自己是喜歡蕭晨的,也許這種“喜歡”談不上“愛”,更談不上生死相依白頭偕老,但是還是覺得蕭晨這人脾氣秉性對自己的路子,在床上合自己的口味,處起來自在。最重要的是,這人雖然嘴利點兒、眼毒點兒,但人還真是不壞。兩個成熟的男人在一起“和諧”是最重要的,所以司驍騏決定即便蕭晨這枝紅牡丹爬過了牆頭,自己也要給它拽回來。
於是,週末蕭晨夜班的時候,司驍騏拎著宵夜去探班。照例先給蕭晨打了個電話,蕭晨沒有接,想必是手頭有病人。司驍騏想了想發了條簡訊:“月黑風高夜,花園偷情時。”
蕭晨給病人開完處方單掏出手機看到這條簡訊的時候確實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人拖著條傷腿,半夜三更地跑來醫院跟他“花園私會”。蕭晨把手機裝進口袋裡,看看了待診庫確定了自己沒有未接診病人,又去護士臺打了個招呼,然後順著應急通道抄近路往小花園走去。
這條路上幾乎沒人,在一片寧靜中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在漸漸雀躍。這一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忙著在幫郭宏疏通關係,因為溫俊華本人也牽連其中,所以不太好說話。不負主要責任的蕭晨便利用工作之餘三天兩頭地跑院辦和張副院長辦公室,一方面“協助”調查,一方面也“曲線救國”。
他每天都說著言不由心的套話,每天都糾纏在僵硬刻板的“規章制度”裡,每天都被各種官腔氣得說不出話來……蕭晨幾乎可以確定,一定是有人抓住這個所謂的“事故”窮追不放,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誰這麼的“閒”。
他心情極端鬱悶,暴躁得一塌糊塗,完全沒有心思去見司驍騏,所以總是乾脆地回絕。可現在,司驍騏半夜跑來來醫院,蕭晨覺得真高興啊,彷彿找到了某種切實有力的支援,也找到了某種有效的紓解渠道。
小花園裡,司驍騏還坐在那個“最黑的旮旯”裡,眼珠子亮閃閃的,笑出一口大白牙。身邊放一個塑膠袋,裡面有兩個餐盒。
蕭晨坦然地坐下來,偏著腦袋說:“花園私會,你還真痴情啊。”
“反正我也得吃宵夜,一個人吃多沒意思,不如找你一起。”司驍騏順手蹭蹭蕭晨的臉頰,然後像偷到了油的耗子一樣笑得志得意滿。
“醫院吃宵夜就有意思啊?”蕭晨指指小花園東側的一條小路,這條路不寬,一頭連著急診樓的側門,一頭不知道通向那裡。他指著這條小路說:“喏,看見沒,那條路比較隱蔽,所有急診死亡的病人都順著那條路往太平間推,你在著這兒吃頓飯的功夫沒準就能碰見倆。”
司驍騏一邊忙著解塑膠袋一邊胡亂地嗯一聲:“挺好,看著他們我有食慾。”
“啊?”蕭晨驚呆了,這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對啊,看著他們我就會想,生命多短啊,要珍惜生命,讓每一天都過得高興,不要難為自己,所以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司驍騏一邊用調侃的語調說著,一邊掰開筷子塞進蕭晨手裡,然後喘口氣接著說,“還有,想做就做。”
最後一句話他是在蕭晨耳邊說的,說完後還流氓兮兮地舔了蕭晨耳垂一下。蕭晨被那句“不要難為自己”打動了,覺得一週以來一直堵在心裡的那團濃雲被撕裂了一個口子,有了呼吸的餘地。他抿著嘴角笑一笑,強作淡然地抬起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