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沒有接話,方才的笑容漸漸收斂,看著殿前陸陸續續的前來的官員,沒頭沒腦道:“今兒人還挺多。”
新帝繼位,帝都正四品以上官員,都需入宮見禮。大殿之外,早已黑壓壓的跪成了一片,呂相在群臣之中尤為顯眼,但為了避外戚之嫌,今日的登基大典,特地讓身為三朝元老的太傅傅東樓主持。
老太傅已近古稀之年,徐太后昔年未進宮之時,與他還有一段兄妹之誼,只不過年歲長了,大家似乎都已記不得了。
大典還未開始,四周仍舊嘈雜,老太傅已將一應的事物安排就緒,站在徐太后身邊靜待吉時。
他忽然側過頭,撫著自己下頜的美髯,緩緩道:“太后娘娘,老臣還記得,當年老臣高中狀元之時,正是你冊封太子冊妃之日。”
徐太后回想往事,無不感慨,只澀笑道:“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哀家竟不記得了。”
老太傅道:“太后不是不記得,是因為太后福壽雙全,這一輩子經歷的喜事太多了,所以記不清了。”傅太傅蹙了蹙花白的眉毛,繼續道:“後來景德元年,老臣被先帝召回帝都,任中書舍人,擬的第一道聖旨,就是立太后娘娘為後。”
徐太后似乎被勾起了一些記憶,好像在過往的歲月中,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她低下頭笑了笑,開口道:“原來那詔書也出自老太傅的手筆,上面寫哀家:柔嘉成性、貞靜持躬、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把哀家寫的這麼好,哀家都羞愧了。”
老太傅卻坦然一笑道:“太后恩慈,先帝在時,不持寵而嬌,甄用外戚;先帝去時,不結黨營私,推舉大行皇帝繼位,母慈子孝二十餘載,堪為典範,老臣一直在想,太后娘娘對大周貢獻,其不少於先帝與大行皇帝。”
徐太后端莊的臉上揚起淺淺的笑意,她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傅太傅,傅老太傅也毫不避諱的看了她一眼,兩人的眸中,似乎都有幽深的笑意。
雄渾的號角聲幽幽響起,伴隨著鳴鐘鼓樂,登基大典的吉時已到。
朝廷命婦跪拜的那一片,穿著誥命華服的婦人們屏息跪拜。敬惠長公主和孔氏中間,一個年輕的身影跪拜其中,她不時偷偷抬起頭,靜靜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徐太后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上最高的臺階,她舉目四望,彷彿全天下都匍匐於她的足下。一旁的內侍將早已準備好的遺詔緩緩的奉上,徐太后伸出手指,頓了頓。
內侍的眸中透出一股殺戮的金光,老太后的手抖了抖緩緩拿起那一卷明黃色的薄絹,垂眸朗誦:“自朕奉先帝遺詔登基以來,凡軍國重務,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今……”徐太后怔了怔,聲音陡然小了下來。
而此時,一直跪扣在徐太后身邊的內侍,忽然抬起頭來,手指不懂聲色的撥動著攏起的袖口,一根極細的銀針從順著指縫慢慢露出。
“太后小心。”銀針瞬間飛射而出,幾乎無人能辨,但此時站在徐太后身邊老眼昏花的傅太傅,卻意外的看見了。
老人家身手遲鈍,但還是縱身擋在了徐太后的面前,兩人雙雙退後幾步,被身後的太監扶起來。
這時候頭腦敏捷的太監以弄清了狀況,大喊道:“有人行刺太后,快快護駕。”
柴倩從人群中一躍而起,在命婦們的驚慌吶喊之中,一路輕功追上去,金蛇鞭如靈蛇一樣,穩穩的捲住那個內侍的腰際,以蠻力將他摔打在九龍臺階之上,揚手收鞭之時,那人已氣絕身亡、血濺當場。
銀針上喂著毒,此刻老太傅身上毒已入髓。
密佈在周圍的禁軍蜂擁圍上來,大殿下跪拜著的人瞬間亂了起來。
老太傅一把抓住徐太后身上的赤金九鳳太后冕服,用盡最後的力氣道:“太后娘娘,老臣可以安心去見先帝和大行皇帝了,娘娘保重……”
柴倩托住傅太傅慢慢冰冷僵硬的身子,牙咬道:“十萬大軍兩日後就會進京,五千輕騎已經在帝都城外候命,太后娘娘可有決斷?”
徐太后退後兩步,花白的鬢邊垂下一縷亂髮,混沌的眸中落下淚來。她緩緩的站起身來,從鳳袍寬大的袖口中,拿出另一封詔書,高舉過自己的螺絲九鳳金步搖,大聲喊道:“皇上要傳的是大皇子趙青舒,不是七皇子。”
跪在下首的呂相頓時面如白紙。徐太后手中的明黃的遺詔緩緩滑落,彷彿方才的振臂高呼,已用盡了這位老太后最後的力氣,太監扶著她退後了兩步,蒼老蕭瑟的臉上,淚意縱橫。
老太傅似乎聽見了方才那一番激動人心的吶喊,混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