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最後一道陽光黯淡隱約,四周的傢俱,如同孱弱的動物般,瑟縮在天光下。
多年以後,陌桑回憶起這一幕,飄渺得宛如夢境……
這確實是一個夢,卻是永遠也不會醒的噩夢。
自那天以後,夫妻正式分居。秦牧雲再也沒有踏進過家門,直到和晏婭離婚。
在秦牧雲的力爭下,法院將陌桑判給了他。晏婭孤身離開,她本來就不是A城人。
走的那天,晏婭抱著陌桑不肯放,良久,她低緩而憂傷地說:“我的小桑桑,你一定要幸福,比誰都幸福。知道你為什麼叫陌桑?秦陌桑,情莫傷,一輩子都不要為情所傷!”
陌桑奮力點頭,望著母親的背影,不哭泣,也不挽留。
這段日子,她一直一直都沒有哭。
小小年紀的陌桑,已經懂得何謂無能為力。
但是,她照鏡子的時候,會看到眉骨上那點淺淺紅紅的印記,若有若無的。她將額前的劉海垂下,遮住了那點傷痕。
遮住了,就看不見。沒有人知道她受過傷。
在人前,她依然是無憂無慮、淘氣頑皮的小女生陌桑,整日和一幫孩子在廠區裡瘋跑、瘋鬧。
左鄰右舍私底下都說:“這孩子沒心沒肺的,一點都不像她媽。”
初冬時節。
路邊的梧桐樹掉光了葉子,褐色乾枯的枝椏分割著灰濛濛的天空。看不見一絲陽光,雲層低沉而厚重,讓人的情緒也不由得有點壓抑。
一些女人心情不好,會去逛街,由此產生許多購物狂。秦陌桑的愛好與眾不同,她情緒低落時便去做頭髮。
話說回來,她的頭髮好久沒剪,劉海快遮住眼睛。畢業都四年了,她還整日一個乖乖學生妹的髮型,用好友夏萋萋的話說,看得都快吐了。好,決定了!她要去換個新的髮型。
走進S城著名的美髮店,看到店內張貼著大大的“生化燙”宣傳畫,馬上聯想到美國大片裡千奇百怪的生化武器,感覺挺嚇人的。
生化燙、水能燙、數碼燙、陶瓷燙、煙花燙……近年來燙髮方式林林總總,而且名字稀奇古怪,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所云。美髮師們也不能解釋得令人信服,只是一味地說比原來的更好,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在陌桑看來,不管名稱怎麼變,頭髮無非是燙直或燙卷,上完藥水之後,拿蒸汽機等儀器加熱。區別只在於哪種藥水對頭髮的傷害更小,或是燙好之後更容易打理。
年輕的美髮師巧舌如簧:“小姐,你臉形很好,標準的瓜子臉,額頭開闊,氣質甜美,我建議你燙那種大波浪卷,一定很漂亮!”
男美髮師二十出頭,天生麗質,五官俊秀,如果他進娛樂圈,絕對能成為一位偶像男星。
這家店的美髮師們,雖然頂上一撮頭髮染得色彩斑斕,遠看像鸚鵡,但一個個都風流倜儻,秀色可餐。誰說中國無美男?原來他們不在娛樂圈,全都作了美髮師。
陌桑從小就好色,對帥哥向來沒有多少抵抗力,連連點頭:“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帥哥美髮師向陌桑推薦了最貴的一種燙髮水,說是PH值接近中性,能最大程度保持頭髮的彈力和光澤。
藥水包裝上寫著外文,好像是韓文,根本就看不懂,好壞都是美髮師說了算。
自從韓劇在中國流行起來後,韓國的一切鋪天蓋地而來,簡直氾濫成災:韓式整容,韓式服裝,韓國美女,韓國帥哥,韓版小說,韓國化妝品,現在連韓國的燙髮水也引進了。
陌桑對著那些像幼稚園小孩寫的韓國文字琢磨了半天,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我要用國貨!”
帥哥美髮師一臉無奈:“我們這兒全都是進口的,沒有國產貨。”
假洋鬼子,賣國賊!陌桑在心裡暗罵,隨便指了一樣藥水:“就用這個。”
帥哥美髮師哼著歌去調藥水了,陌桑看著鏡子中的那張臉。
她的臉是瓜子臉沒錯,腮幫子卻鼓鼓的,有些嬰兒肥。面板雖然白皙,鼻翼兩側散落著幾粒雀斑,尤其是左眼角下的一顆痣,非常明顯。
聽人說這叫淚痣,長這樣痣的人註定天生愛哭。
從小到大,陌桑都很少哭。她早就不相信眼淚。在別人眼中,她是個沒心沒肺傻乎乎的姑娘。
“活潑有餘,沉穩不足。”為了改變人們對她的看法,陌桑像忍受酷刑一樣,在美髮店裡坐了足足四小時。
直坐得腰痠背痛腿抽筋,而讓她最難以忍受的是,帥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