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這話一點兒沒錯。片刻前,我跟三妹端靜還坐在廊下饒有趣味地看著碧蓮這丫頭在樹底下指揮著幾個小太監舞者套著紗籠的竹竿子手忙腳亂地抓知了,這會兒,已搬進了屋裡,聽著雷聲隆隆,望著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兒密密匝匝地砸將下來,將院子裡的花草樹木砸得紛紛彎下了“小蠻腰”。
“不知道喀喇沁有沒有下雷雨,娜仁和納木塞可都怕打雷呢!”一聽這夾著幾分憂心的話語,我知道端靜在想她的一雙兒女了。娜仁——蒙語的全名叫“娜仁託婭”,漢語意思就是“霞光”,乃是端靜的長女,今年九歲,納木塞是她的兒子,今年八歲。
此次,康師傅要主持一年一度的圍獵,我因身子不便無法跟隨,便藉著“想念三妹”的由頭,央求康師傅下了三道聖旨,將端靜召進京來陪伴我,可她的一雙兒女卻沒跟來,據說是孩子們嫌京城太熱,不願意來,可我知道,實際原因恐怕是喀喇沁郡王扎什夫婦,還有噶爾臧不願意讓孩子們進京。
自康熙三十二年出嫁至今,端靜在喀喇沁也待了十年了,擔著喀喇沁世子福晉的名頭,在外人看來是風光無限,連她的親額娘——貴人兆佳氏在人前說話的口氣都硬了許多,可端靜為此所受的苦楚,卻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猶記當年端靜出嫁時,考慮到端靜的特殊情況,康師傅將我與班第都列在送嫁的隊伍中。為了端靜能順利渡過“洞房”這一關,我與班第絞盡腦汁不說,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婚宴當晚,班第負責糾集人馬將噶爾臧灌醉並拽回洞房,我則負責在洞房佈置他與端靜已成“周公之禮”的假象。
一切似乎都天衣無縫,甚至在第二天,新人雙雙出來見禮時,我們似乎還在噶爾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柔情,可當天晚上卻風雲突變。
夜半三更,睡意正濃時,前來送嫁的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我和班第全被叫到了喀喇沁公主府的正廳,噶爾臧拽著滿臉淚痕、一臉驚恐的端靜,氣勢洶洶地指責我們居然給他“戴綠帽子”,這是“對喀喇沁的侮辱”。不用瞭解原委,我也能推測出,八成是噶爾臧求歡之時,端靜拋不開心中阻礙堅拒,慌亂之下吐露了實情才掀起這軒然大波。暴脾氣的胤禔不知內裡,面對這種“肆意汙衊”自是怒髮衝冠,毫不客氣地指出這是噶爾臧“血口噴人”,“喀喇沁公然挑釁大清”,眼看一場聯姻就要發展成“兵戎相見”,胤礽出面向端靜“瞭解原委”,打起了圓場,此時,端靜似乎也清醒了,在我的提示和鼓勵下,承認那些是自己因害怕想要逃避而編出來的瞎話。儘管噶爾臧還是將信將疑,可一直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喀喇沁郡王扎什卻笑稱“這是小兒女缺乏經驗造成的誤會”,一手將這事壓了下來。
一場兵災消弭於無形,可端靜的災難卻自此開始。
雖然她現在有兒有女,在外人看來兒女雙全是多麼幸運,足見噶爾臧對她有多麼寵愛,可她身上的傷痕,還有她貼身侍女的幾度哽咽卻讓我知道,這雙兒女是當年端靜受了極大的苦楚落下的結果,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這雙兒女的心完全向著喀喇沁。端靜雖然對他們極度寵愛,卻仍敵不過扎什夫婦成天在孩子們耳邊吹“耳旁風”的影響力。現在,端靜在京裡對他們牽腸掛肚,只怕那對兒女卻未必惦念著他們的額娘。
“三姑姑,這隻給你,你來陪蓮兒玩兒吧!”碧蓮將一隻已經栓好了繩子的知了塞到端靜手中,一臉期待的望著端靜。端靜抬頭望向碧蓮,那一瞬間似乎拋卻了憂心,輕輕拍了拍碧蓮的臉頰,拽著知了的繩子,起身道:“好,三姑姑來陪蓮兒溜知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拽著時而飛翔,時而爬行的兩隻知了在殿內滿場跑,“咯咯咯”的開懷大笑塞滿了大殿裡的每個角落,這笑聲聽著能讓人拋卻一切煩惱,只是,若那小身影是娜仁,端靜定會更快樂!
望著大殿裡追逐的身影,陣陣倦意漸漸地襲湧上來,我的眼皮漸漸地沉了……
“禧兒,禧兒……”半夢半醒之間,我聽見有人在喚我,我迷迷瞪瞪睜開雙眼,卻看見常寧和福全一身戎服,齊刷刷站在床前望著我微笑,我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也動不了,想張口卻感覺喉嚨發緊,一點兒聲也發不出來,就在這時,卻見卻常寧拿出一個金燦燦的長命鎖塞到我手上,帶著幾分遺憾道:“禧兒,這個給乖孫子,五叔要出征去了,你乖乖在家待著,別亂跑啊!”
“禧兒,”福全也慈祥地望著我叮囑,“我跟你五叔要走了,你即將為人母,今後事事可都得三思而行,別衝動,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