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平兄,你這又何必呢?你若一走,漢槎兄可怎麼辦?他蒙冤二十多載,現在可還遠在寧古塔受苦呢!”容若勸解道。
顧貞觀痛哭流涕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法子可想?人人都心存畏懼而高高掛起,漢槎兄是唯有死路一條了,我無法實現當日對他的承諾,唯有一死可明心志!”說著又掙扎著要去撞牆。
明珠也上陣抱住顧貞觀,道:“遠平,萬萬不可如此啊!大公主並不是見死不救,只是她也有……”明珠說著滿臉悽愴地望了我一眼,又繼續道,“……她也有她的難處啊!你聽我說,如若實在不行,老夫與犬子就一起陪你去向皇上死諫……”
顧貞觀立刻哽咽道:“不,不,明相,這樣會讓您府上,上上下下百十口同赴黃泉!不可不可啊!”
明珠,容若,顧貞觀三個大男人竟然就這樣淚灑當場!
我是大可拂袖而去的,像某些鐵石心腸的人一樣,你們要生要死,幹我何事?
可是,顯然我還沒有修煉到這種地步,我不是看不出來,明珠這廝有演戲的成分,可是,容若和顧貞觀這兩人,卻是實實在在的情真意切。
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而現在,他們不僅是淚流滿面,有人甚至到了絕望到要撞牆的地步!
這樣的情形之下,我的心內的天平逐漸地又從理性這一頭慢慢地傾斜到了感性這邊。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班第,發先他也已經眼眶發紅,快墜下淚來了,覺察到了我在看他,勉強牽了下嘴角掩飾了下情緒,道:“走吧。”說著就要伸手再度去開門。
“等下吧!”我說著,閉上了眼,深呼吸了下,重又睜開後,轉身,坐回到方才的椅子上,望著對面抱成一團的三個大男人,道,“你們是打算繼續哭啊,還是把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
“大公主……”班第開口喚了我一聲,我卻一伸手阻止了他,轉頭,狠瞪了他一眼,道:“你給我閉嘴,這筆帳回頭跟你算!”
明珠,容若,和顧貞觀三個剛剛在發愣,這時候總算回過神來了,顧不得擦淚,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給我磕了三個頭,道:“多謝大公主仗義相助!”
我掃了他們一眼,道:“能不能助得了還兩說著呢,我只能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儘量一試罷了。行了,都起來吧。”
那仨這才起身,像三座大山似的矗立著。
“坐吧!”我又下了個指令,他們才又坐了。“好了,別浪費時間了,誰來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你們到底要救什麼人?”
明珠,容若,顧貞觀三個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後容若微微點了點頭,到了我身邊又親手給我沏了茶後,對著我一拱手,躬身道:“大公主,請容奴才略述一下事情的始末。”
“好,你說。”於是我就這樣邊抿著茉莉銀針,邊聽著納蘭容若回顧了一個江南大才子悲慘遭遇。
原來他們想救的人名叫吳兆騫,字漢槎,來自江蘇吳江,此人從小天賦異稟,一目十行,提筆成文,九歲作《膽賦》,十歲寫《京都賦》,少年時即聲震文壇,成年後因文才卓著,成為著名社團“慎交社”的盟主,並被公推為“江左三鳳”之一。他與順治十四年秋參加了江南科考,一試而中,成為舉人。這原本該是人生的一大樂事,但是那一年,卻成為無數參加江南科考並中舉之人的噩夢。因有人舉報說該年度主持江南科考的考官徇私舞弊,收受賄賂,因此,考中的舉人實質上都是花了銀子買來的,並無真才實學,此事傳到了順治爺的耳中,頓時龍顏大怒,將江南科考的主考官、副主考官、從考官全部下了大獄。
順治十六年,順治爺下令將所有在順治十四年江南科考中中舉的舉人,全數押解到紫禁城的瀛臺進行復試。此次複試的“待遇”之高是前所未有的,所有的考生身邊都站著兩名身懷佩刀的兵丁,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吾兆騫本就覺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不曾想在紫禁城又受到了這樣的“監視”待遇,向來恃才傲物的他,在考場上是一個字沒寫,憤然交了白卷!他這一交白卷是洩了自己心頭的一時之氣,可是那張白卷在順治爺那邊,卻是坐實了“無真才實學”的指控了。於是,順治爺硃筆一揮,吳兆騫被杖責四十,家產籍沒入官,與父母兄弟妻子一併流徙寧古塔!這一去,就在苦寒之地呆了二十多年,當年的青年才俊如今已是年近花甲。
顧貞觀,也就是容若和明珠口中所稱的“遠平”,與吳兆騫兩個人自小就因志趣相投而成為莫逆之交,自故友遭難後,他就一直四處奔波,設法營救,奈何世態炎涼,人情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