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這暴風雪來得猛烈,去得迅速,第二天就風平浪靜了。我們一行離開那破敗的土地廟後就一路馬不停蹄地向京城進發,不久前剛過了三河縣的界碑,這說明,最多再疾行兩日,我們便可抵達京城。
直隸境內的氣候就是比關外暖和許多,這一路過來,身上的冬衣全都換成了單衣,身上的重量是在逐漸減少,可不知怎麼搞的,從今兒早上出發的時候起,我卻覺得腦袋開始有點兒發沉,胸口也有點發悶,剛才掀開窗簾一打眼瞥見“三河縣界”四個字,更突然覺得心裡堵得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是幾年前路過三河縣那次因為沒聽康師傅的話被修理了一頓,可那時候的心理陰影也不至於延續到今天啊!正納悶,車子忽冷不丁顛簸了一下,身旁的小穗急忙扶住我,我沒有跌倒,也沒有撞到,但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來不及將頭伸出車窗外,就吐了起來。
“主子,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小穗驚慌失措,不停的幫我拍著背,我嘔吐連連,說不出一句話來。車子驟停,在小穗的攙扶下,我鑽出了車廂,班第將我抱了下來,才剛下地,我又忍不住一陣嘔吐,幸而剛剛已差不多將上午所吃的吐光了,這會兒只吐了些酸水在他身上。吐完了,我又覺得四肢有些痠軟,便讓班第牽著我到了附近的一顆大槐樹旁靠著。
“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班第說著話,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又搭了搭我的脈搏,道:“沒熱度,但脈搏似乎偏快,還有點兒浮,奇怪啊。”
我做了半天深呼吸,感覺似乎好一些了,便擠了個笑容安慰班第道:“我沒事兒,也許是這些天一直趕路有點累著了。”
班第回頭看了看長長的甬道,嘆了口氣,埋怨道:“要是蔣燮在這兒就好了,他的經驗足,看病一看一個準!你卻偏偏不聽我的,非要放他去治蔡毓榮的夫人,你看,到現在還沒趕回來!”
我接過小穗遞過來的新帕子,替班第擦了擦他前襟上的汙物,笑道:“蔡毓榮有罪,她夫人又沒罪,當時那公差說得那麼嚴重,附近又沒有郎中,我總不能眼看著人家病死吧?”
“可你怎麼辦?”班第急吼吼地道,“我這三腳貓的功夫診不出來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面色蒼白得很?這萬一……”
“什麼萬一?”我捂住班第的嘴,柔聲道,“班第,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著急。可是,我真的沒什麼事兒,休息休息,一會兒就好!”說著,我就順著樹幹往下出溜,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歇,班第忙架住了我道,“別坐在在地上,受了寒可不得了!”說著他四處觀察了一下,然後指著前面道:“你看,那邊像是個莊屯,咱們就去那兒歇歇,正好也讓下人們把車趕到那兒,要些水來清理清理。”
我順著班第所指極目遠望,前頭的山嶺腳下是有那麼一堆房子,便頷首同意了這個提議。班第牽過馬來,將我抱了上去,於是,隊伍緩緩地朝前面的村莊前進。
在遠處瞧不出來,近了一看,這座村莊不但規模不小,還挺有特色:村口有一座高高的石牌坊,上書兩個綠漆大字——“貞潔”,一條青石板路從貞節牌坊下透過,蜿蜒地引領著人們進入村裡。
因為隊伍比較龐大,跟著的侍衛和護軍又全都穿著黃馬褂和軍服,一旦入了村子容易引起騷動,為了避免擾民,我和班第將護軍留在了村外,又讓塞圖他們六個侍衛換下了黃馬褂,在離村口最近的那戶人家門前下了馬。小穗走到門前,才剛要抬手敲門時,卻聽見裡頭傳來一陣中年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哭訴聲: “我的兒啊,娘決不會同意讓你去殉夫的!他爹,你快想想辦法湊二百兩銀子還給貝子府,咱們秀芬年紀輕輕的,可不能走在咱們前頭啊!”
“辦法,俺要是有辦法,就不會在這兒眼睜睜看著女兒去送死了!” 一中年男子氣惱地吼著,“都是你,把慶兒慣壞了!不是他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人家追上門兒來,我能為了銀子賣女兒去沖喜嗎?”
“噢——”一陣中年女人的哭天嗆地聲,隔了一會兒,那中年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秀芬,你就認命吧。你就這麼想,好歹這段日子在貝子府,你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僕從如雲,出入又有車馬接送,這一輩子,你該享受都享受過了,下輩子再投生……你要睜大了眼,別再投在像咱們家這樣的人家!”
中年男子的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的女聲悲痛萬分地喊了一句“娘”,於是哭泣聲再次震動了我的耳膜。
“走吧,沒什麼好聽的,咱們另找一家吧。”班第摟著我的肩就要離開。
“等等,”我釘在原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