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那些“大人物”也必須將某個人視為符號或者數字,因為他們心中或許缺少人性,但對利潤和利益極其敏感。
“大人物”將另一些人視為符號和數字,難道另一些人在為他們工作,為他們服務的同時,不會將他們也視為一個符號、一個數字嗎?
人際關係永遠是相互的。
人群就像一個精密的儀器,人人都只是儀器中的一枚齒輪。有些齒輪大一些,能輕而易舉地影響到和它相關聯的無數小齒輪,可說到底也只是一枚齒輪。
只有在人群裡,齒輪才有價值。
不將自己置身於人群的人,才能保留“人”的身份和特質,可關鍵點在於,沒有人能夠忍受不將自己置身於人群。
不將自己置身於人群的人必將會開始某種異化。
伊薇從踏入好萊塢時就很清楚——好萊塢是一個龐大的儀器,每個人都是儀器的一部分。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有怎麼樣的過去?你是否喜愛你現在的工作?你的人生是不是難以忍受?你在工作之外的愛好是什麼?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沒有人在乎,因為儀器的一部分是沒有自我的。
當人們開始在乎這個人身為齒輪之外的部分,那隻能說明這個人身上身為齒輪的那部分已經不能滿足龐大儀器的迫切需求,這個龐大的儀器正迫不及待地等著將某一個人吞噬殆盡,並毫不留情地丟棄掉已經被磨平的齒輪。
但亞度尼斯?
他不是任何一個系統的一部分。
於是他冰冷的眼神就成為了一種單方面的蔑視和施壓,在他面前,你是如此輕易地會被他擊潰。你在他面前會感到低自尊、低存在和無所適從,而那還是在他已經剋制自己時你所經歷的感受。
伊薇覺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經歷比剛才那段對話和對視更恐怖的折磨了。
然而,令她開始痛恨自我的是,這種滅絕人性的殘忍折磨,如果施與者是亞度尼斯……
她能感覺到她已經鮮血淋漓。
可豁開的傷口和汙穢的血液中,戰慄的快樂蠕蟲般鑽進了她血肉,啃食著她的骨髓。
“……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一樣的嗎?”伊薇問亞度尼斯,“你只要看他們一眼,就能知道……他們的弱點?”
亞度尼斯側過頭:“嗯。”
沒有前因後果,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任何展開,他簡單地用肯定回答了伊薇的提問,然後問:“你休息夠了?”
伊薇在這個問題面前瑟縮了:“……還沒有。”
“你休息夠了。”亞度尼斯說,“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伊薇不小心嘀咕出聲:“……你當年做教官的時候,接受過你訓練的人可不是這麼想的……”
話一出口伊薇就後悔了。
她小心地看著亞度尼斯的表情,試探著問:“你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