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請他喝酒,說得唯唯諾諾。陳麥緊張地答應,卻怕這是鴻門宴,擔心小王八蛋酒裡下毒,袖裡藏刀,或像刑法案例寫的那樣用一根魚刺扎他的太陽穴。但小王八蛋一掃詭異和冷漠,這頓飯熱情異常。他一邊勸著陳麥喝,一邊說著他家鄉的事,給他描繪著竹子在夜裡生長的聲音。正常的小王八蛋讓陳麥覺得很不正常,他一言不發吃著。餐館門口走過一個管院的少婦,長得出奇的白,令他想起《廢都》裡的唐宛兒,於是腦子裡塞滿了那些刪去的方格子。小王八蛋見他走神,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叫:“陳麥,爺操你媽,你到底愛不愛辛蘭?”
陳麥如遭鬼喝,渾身一哆嗦,一杯酒全灑在了褲子上。他厭惡地開啟了他的手說:“那和你有啥關係?⑸9⒉我愛不愛有啥用?你得去問她!”
小王八蛋突然哇哇大哭,像幼兒園沒人領的孩子。陳麥被他弄得渾身發癢,哄他他犯渾,勸還勸不住,乾脆大聲問他:“你到底要說什麼?你個傻逼哭個屁?你要是想追辛蘭,自己去爭啊,誰把你拴在床架子上了?自己沒用,少來我面前裝孫子!”
見他憤然要走,小王八蛋一把抓住他的手,像勞苦大眾拽著無產階級的領路人,他哭喪著臉道:“兄弟,我追不了辛蘭了,我他媽的……得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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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舞廳唱歌的姑娘給陳麥發簡訊,問寒問暖,東拉西扯,最後提出能不能借三萬塊錢給她媽治病。陳麥毫不猶豫刪掉了簡訊,把這號碼加進黑名單。如今他已不幹這良心大哥,對這世界行善,就像你對著大海撒尿,你那點騷哄哄的水流絲毫不會影響明晚的潮汐。
市檢察院的朋友說,貪汙了幾個億的市煤炭局局長抗拒抓捕,開著一輛路虎一路飛馳,開著車跳進了岩漿一樣的“天眼”,據說跐溜一聲就連人帶車化了。煤炭局長跳進了燃燒的炭坑,真是死得其所。雲鐵山說某陽關著名慈善家和老婆吵架,他老婆抱著孩子開著巡洋艦要走,前進檔放在了倒車檔,一腳油門轟下,出來追人的慈善家就被頂爛在他家門口的石獅子上。這每月都要開苞處女的老流氓有此下場,說明老天爺還自有分寸,在掂量著這人間的罪惡。他陳麥不是什麼好人,但自忖比這些人好多了。
但兒子和老婆的病讓他警覺起來,這是報應麼?是神靈要給他的懲罰麼?只是既要來,幹嗎不衝著自己來?莫非神靈也知道,對最親的人的傷害,才會傷到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陳麥摸了摸孩子的前額,似乎退了些燒,他又摸摸那張酷似他的臉,心下慚愧,孩子的腦子或許就是這麼燒出毛病了。他能花去那麼多燈紅酒綠的夜晚,卻始終沒帶他去過草原,孩子已有意無意地說了很多次了。
陳麥到門口買菸,小鋪老闆瞅著眼熟,倒先認出他來,說十多年前你坐過我的板車,你忘了?你和一個後生,拉著一個哇哇叫的局長?陳麥登時想起他姓關,他竟老得不成樣子了。提起往事,老關一臉愁容:“下崗啦,全家人就仗著這個小鋪子掙個活命錢……哎呀你可不一樣,成了大警察了!你管不管這片兒?罩著我點吧?醫院的人欺負我就算了,就是要點錢,這條街的小流氓動不動就來惹是生非,每次都要帶個一兩條煙走……”
陳麥給他留了電話,告訴他有什麼難處就打電話。老闆紅著眼圈塞給他一條軟中華,他推辭不掉。
馬璐的父母來了,讓他倆回家去,說姑爺這幾天又要忙了。岳母又隨之囑咐馬璐給他熬點好湯,對陳麥說你可不能倒,你是家裡的天啊。
陳麥又親了親兒子,拉著依依不捨的馬璐回家。沙塵暴在夜晚悄悄降臨,將路燈悄悄籠罩。一路上二人無話,陳麥慢慢地開著車。路燈一片一排地掠向車後,想說些什麼,嘟著嘴又不知怎麼開口,馬璐很少如此沉默。馬璐突然抽泣起來,陳麥想握住她的手,她不給,側過半個身子對著窗外,吸了一口鼻子。“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外邊幹什麼嗎?陳麥,一天兩天不知道,一年兩年不知道,九年了,你以為我還不知道?”
“什麼?你說什麼?”他慌亂起來。而馬璐卻沉默了,這沉默的壓力像一堵牆,讓他有無處可逃的恐懼。
“我……沒幹什麼,你別瞎說,好多都是應酬,沒辦法的……”說謊雖然已經是他最嫻熟的本事,可在她的眼淚面前,這謊言好像一出來就要燙壞了舌頭。
“我知道你後悔娶我……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拉你的後腿……這麼多年了,我對你怎麼樣?我對你父母怎麼樣?我對這個家怎麼樣?孩子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拿我不當回事沒關係,可你不能拿他不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