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在他的心裡那就是一塊石頭了。
此時,他望著眼前被自己的心火煮過無數遍的女人,心境竟有股說不清的滋味。他甚至在文竹面前吹了兩聲口哨。文竹低著眼睛望著他。
他面對著文竹的目光,突然有些緊張,結巴著說:你看我幹什麼?
文竹仍然那麼冷靜地望著他。
槐就說:馮山咋不來,他讓你來幹什麼?
文竹就說:槐,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恨我搶了你母親的位置,今天我上山來就是給你一個說法。
一提起母親,槐受不了了,他站起來,繞著山洞轉悠,他捏著自己的手,指關節吱吱吧吧地響著。
文竹就又說:槐,我今天上山了,任殺任剮隨你,等你殺了我,你就帶著人下山吧,你爹馮山在山下等你呢。
槐就暴跳著說:他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我到二龍山上來,就是想和他有個了結。
文竹平平靜靜地說:槐你下山吧,馮山帶著隊伍把二龍山包圍了,你出不去了。
槐就說:我現在已經不是國民黨隊伍的人了,我現在就是土匪,哪朝哪代都會有土匪的活路。
文竹說:槐,共產黨的隊伍是不會放過你的,馮山已經接到命令,十天之內消滅你們這股殘兵散勇。
槐立在文竹面前,抓心撓肺地說:要死我也要和那個姓馮的魚死網破。我要讓他先死在我的面前,然後我就下山,任殺任剮隨你們。
文竹望著近乎瘋狂的槐,槐在她的印象裡還是那個被菊香牽著手的小男孩,睜著一雙涉世未深的眼睛。現在站在她眼前的槐,已經變成一個兇暴的男人了,為了心底的仇恨在燃燒著自己,樣子有些不可理喻。她瞭解馮山,當年就是為了馮家的名聲,為了母親的屍骨能名正言順地遷回到祖墳上,馮山孤注一擲,先是賭輸了一條手臂,最後差點又把命搭上,為的就是一個堂皇的理由,讓自己心安理得。她看著眼前的槐,彷彿就看到了馮山。眼前的槐已經鑽到一條死衚衕裡出不來了。
眼前的槐在文竹的眼裡既陌生又熟悉,馮山認準的事情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槐和馮山如出一轍。想到這,她平靜地衝槐說:你恨馮山都是因為我,你們畢竟是父子,你把我殺了,你的目的就達到了。
槐冷笑了一聲,他搖著頭說:我不殺你,我要殺的人是馮山,我要讓他死得心服口服,他不該讓你來。你走吧。
文竹不動,仍立在那裡。
槐就衝山洞外喊:來人!
兩個士兵荷槍進來。
正文 下部 父子(25)
槐又說:把這女人送下去。
兩個士兵上前就拉文竹,文竹一把推開兩個士兵,一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枚手榴彈,大聲地說:不要動我。
槐和兩個士兵驚怔地望著文竹。
文竹說:槐,我是來讓你下山的,你要是不下山,我死也不走。
文竹拉開手榴彈的引信,就那麼擎在手裡。槐望著文竹,吃驚又欣賞的樣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揮了一下手,那兩個士兵就退了下去。文竹的手榴彈仍擎在手裡。
槐吸了口氣,說話的語氣柔和了一些,道:這是我和他的事,和你無關。
文竹仍固執地說:槐,你不下山,休想讓我走。
槐呆呆地看了眼文竹,沒說什麼,他轉過身,走出山洞。
王大毛跑過來,衝槐說:連長,這個娘們兒太囂張了,幹掉她算了。
槐白了王大毛一眼,王大毛立馬就噤了聲。王大毛是跟隨槐最早的弟兄之一,在南山當土匪那會兒,王大毛就是槐手下的干將。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王大毛仍在追隨著槐。槐說一不二,弟兄們從來不問為什麼。
槐一走出山洞,氣就洩了一半,以前他對文竹的認識就是站在雪地中綠褲紅襖的一個小女子,在他眼裡就是個女妖,她把馮山勾引走了,讓母親痛苦失落。現在,他眼裡的文竹,豪氣,仗義,有種男人氣,他站在文竹身旁仍能感受到從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的咄咄逼人的氣息。他對文竹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在心中把文竹和母親菊香又作了一個對比,也許母親身上少的就是文竹身上那股氣,如果母親身上也有那股氣,也許馮山娶的就不是文竹而是自己的母親了。
槐命人守住了洞口,既然文竹不想走,那就讓她留在山洞裡好了。他明白,文竹不下山,馮山會上山的,他和他還沒有了結。那一晚,槐站在二龍山的懸崖上,望著漫天的星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