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山不理會孔大狗這夥人的喊叫,閉上了眼睛,騎馬蹲襠式站在鷹嘴巖的石頭上。孔大狗這夥弟兄太瞭解他們的大哥了,大哥認準的事就是有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正文 中部 細菌(20)
那一晚鷹嘴巖上的風很大,雪也很大,天空還打了幾聲驚雷,這是一種比較少見的現象,冬天打雷馮山還是第一次見。隨著雷聲和電閃,槐終於崩潰了,他“呀”叫一聲一頭從鷹嘴巖上栽了下去。那條系在腰間和石頭之間的繩子把他吊在了半空。
當槐醒過來時,他已經躺在山頂木格楞小屋裡了。他坐起來,絕望地望著馮山,馮山坐在他頭前,正吃肉喝酒,見槐醒過來,把肉和酒往槐面前推了推。槐不看這些食物,啞著聲音說:我輸了。
馮山用被口抹了一下嘴,潮溼著聲音說:你該離開日本人。
槐說:男人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說完掙扎著坐起來,搖晃著向門口走去,這時他又回了一次頭道:馮山你聽好了,咱們的事才剛剛開始。
馮山大聲地說:來人,送客。
天早就亮了,孔大狗一夥弟兄們挾著槐向山下走去。
槐離開二龍山,他立住腳,突然跪在地上,他抱著頭號哭起來。
孔大狗等人見到馮山時,便紅著眼睛說:大哥,為啥不殺了這小子?這小子該死。
馮山狠狠地看了一眼這夥弟兄,一字一頓地說:你們聽好了,以後不準動他一根毫毛。
眾人就不解地望著他。
馮山又說:我讓他離開日本人,不再給日本人當狗。
孔大狗就急赤白臉地說:這小子在南山那會兒就不地道,他連帶他入道的大哥都殺,現在又投靠了日本人。他會守信用?
馮山沒說什麼,仰起脖子把酒壺裡的酒喝光了,然後只是笑一笑。
半晌,馮山才說:日本人沒有要回細菌,他們是不會甘心的,讓人下山去二狗那打聽一下訊息,看日本人還有啥招要使。
孔大狗應一聲就出去了。
正文 中部 細菌(21)
六
竹內大佐面對灰頭土臉回來的槐,他知道槐這是慘敗而歸。
昨天槐單槍匹馬走向二龍山時,他知道槐這是找馮山橫賭了。竹內大佐先後兩次來過中國,第一次是十幾年前的墾荒團,那時日本人還沒有那麼大野心,想一口吞掉中國的土地。日俄戰爭之後,日本人以勝利而告終。從那開始日本人向中國作了一次遷徙,把整村的人遷到了中國,對外稱為墾荒團。他們來中國時,也以整個村屯為建制,在東北遼闊的土地上開荒種田。那會兒,竹內是這個村屯的頭領,他一邊組織日本人播種收穫,一邊和中國人打交道。當時,中國人雖然仇視日本村屯的人,但還沒達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竹內作為日本墾荒屯鎮的代表,到處周遊著和中國人打交道。
民不聊生的東北大地,橫賭就已經開始盛行了。竹內曾親眼看見中國屯裡因橫賭輸了房子和兒女的家庭,贏了的不見喜色,輸了的雙眼充血,等待時機,以待再戰。砍胳膊截腿的賭徒沒有一絲愧色,他們空著袖管或褲腿,迎風而立,衝著茫茫雪地狼一樣地號叫。竹內曾被這種民風民俗深深地震撼過,從不解到震撼的同時他也被這個民族嚇住了,這些亡命之徒,面對著生死,妻離子散,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為的就是一個賭和信譽。竹內那時就把中國的橫賭理解為血性。他從骨子裡把中國人深深地敬佩了。這是一些表面上看去麻木甚至愚鈍的人,一旦靈醒了,將是可怕的。日本人的武士道精髓就是中國人橫賭的精神。
槐和馮山怎麼個賭法竹內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是悲壯和慘烈的。他目送著槐的背影,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他心裡升騰起來。他不知道槐是輸是贏,但無論輸贏,他想到的是在七天之內無論如何要把丟失的細菌找回來,他的腦袋搬家是小事,整個竹內大隊都將不存在了。日本人精心研製的成果也將蕩然無存,他知道這種分量。
槐走後,竹內就找出了那副一直隨身而帶的“中國牌九”,那還是十幾年前來中國墾荒時的紀念品。他了解橫賭後,就開始對“中國牌九”感興趣了,就是這幾張紙做的牌,就能產生那些驚天動地的後果。一張桌子,一盞油燈,兩個人,昏天黑地地衝著一副紙做的牌,牌上畫著抽象又具體的小人,那一個個小人,像一隻只神靈似的,偷窺著外面的世界。從對中國的橫賭感興趣,到對紙牌著魔,到他會玩這副紙牌,漸漸地竹內感受到了這副牌裡的奧妙和精髓,便一發不可收拾。回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