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下午,史天雄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陳東陽部長的辦公室。陳東陽和常務副部長陸承志向史天雄宣佈了部黨組上午做出的決定。史天雄一聽,就愣住了。天宇集團這幾年在王傳志的領導下,成績顯赫,九六年上繳利稅已超過二十億元,在電子行業裡已經進入航空母艦級的超大企業了。史天雄說道:“我的本意是去紅太陽,那裡更需要我。王傳志在天宇做出了很大成績,我去了恐怕幫不了什麼忙。”
陳東陽神色凝重地說:“天雄同志,你不要忘了,紅太陽集團也曾經是中國電子業的一面大旗。政權賴以存在的根本是什麼?是資本的支援。資本說到底,是由一個個人掌握使用的。國有資產近幾年出現的問題,可以說相當嚴重。天宇集團的狀況,可能並不像我們期望的那麼好。老陸,你把那些材料給他看看。”
陸承志從一個檔案袋裡掏出一疊東西,擺放在史天雄面前,“這是近一年,反映天宇和王傳志可能存在問題的材料。你可以帶回去看看,然後還給我。當然,這裡面大部分的匿名材料,並不完全屬實,但總能反映一些天宇集團存在的問題。記住,這裡面的內容,不能擴散。”
史天雄一目十行地看著那些匿名信和聯名信。陳東陽接著說:“八十年代風雲一時的企業家,如今都去了哪裡?第一屆全國優秀企業家,升遷的升遷,離退休的離退休,栽跟頭的栽跟頭,除了承業同志在苦苦支撐,還在一線的,還有誰?這幾年,五十八九歲現象,日益嚴重,簡直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號稱紅塔之父的褚時健,也晚節不保了。必須承認,王傳志是個很能幹的人,為國家做出了重大貢獻。部黨組希望他能收個豹尾。”
史天雄抬起頭,接道:“如果我沒記錯,王傳志今年還不滿五十週歲。這種安排,會不會產生什麼副作用?”
陳東陽道:“應該不會。如何保證國有資產高效安全運轉,國務院正在研究一攬子解決方案。向國有大型企業派特派員,可能要形成一種制度,有幾個部委已經開始做試點工作。這次派你去天宇,也是想摸索出一些經驗,供國務院制定這項法規時參考。正因為這幾年天宇的發展勢頭強勁,我們才決定把你派過去。項明遠這個黨委書記,黨性和人品都不容懷疑,可惜能力差一些,又對權力太敏感了。這些材料,恐怕多半是他授意的。這也是部黨組謹慎處理這些材料的原因。我個人是反對動不動就告狀上訪的。我更反對揪住別人歷史小辮子不放。人無完人,王傳志也不是完人。黨組希望你到天宇後,能和王傳志處好關係。如果你和他能夠相互配合,我們就沒理由擔心天宇的未來了。天雄同志,你的擔子很重啊。”
名義上,史天雄由副司長變成了正司局級特派員,升了官,陸小藝也不好過分發作。但是,深知中國官場規矩的陸小藝知道,丈夫已經偏離了電子資訊部的權力中心,滑向了不可知的、難以控制的邊緣了,她自然沒法高興。陸震天得到這個訊息,竟十分高興,當即表態道:“這是好事。天雄什麼都不缺,缺的只是基層工作經驗。他的信仰堅定,對黨和國家忠誠,如今又多了一份勇敢,走的都是正路。”
陸震天一表態,蘇園也不好再說什麼反對意見了。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敲打敲打這個養子兼女婿。陸震天提議的慶賀晚宴結束後,蘇園苦口婆心起來,“官員外放,不升就叫謫,幾千年都是這樣。好在特派員前面還有個正司局級,這個家宴也算有個說法了。天雄啊,你六歲到這個家,我和你爸從來都把你當親生兒子來看待。你爸對你還有點偏心眼。‘文革’初期,你爸自身難保,在蘭州當副司令的老部下提出帶走一個孩子,我們首先送去的就是你。你親爸親媽的問題那時還沒結論,不把你保護起來,怎麼辦?你要當了狗崽子,下了鄉,能有今天嗎?你們部隊要去打仗了,我和你爸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忙讓小藝到部隊跟你結婚。那彈片虧得只傷了你的腿,否則……”
陸震天厭煩地瞪了妻子一眼,“有完沒完?說這些做什麼!”
蘇園笑彎了柳葉眉,“天雄不是要去西平嗎?你不是也經常要求孩子們不能忘記歷史嗎?你說承偉不成器,不走正路,這個家今後只能指望天雄了。他要是忘了本,飛走了,我們怎麼辦?”
史天雄強笑著,“媽,你放心,這些我都記著呢。咱們這個家,不缺官,也不缺錢。你就放心讓我去闖一闖吧。再說,我的戶口還留在北京,編制還留在部裡,實際上等於出個長差。”
陸震天接道:“早晚他會回來的。”
早晚會回來?早是多長時間?晚又是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