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不要聽他,一定得知道大娘要救官人,此出來現形索命。”劉氏喝退了,對客人說道:“這等說起來,你真不是鬼了。你害得我家丈夫好苦!”呂客人吃了一驚道:“你家相公在那裡?怎的是我害了他?”劉氏便將週四如何撐屍到門,說留絹籃為證,丈夫如何買囑船家,將屍首埋藏,胡阿虎如何首告,丈夫招承下獄的情由,細細說了一遍。呂客人聽罷,捶著胸膛道:“可憐,可憐!天下有這等冤屈的事!去年別去,下得渡船,那船家見我的白絹,問及來由,我不合將相公打我垂危、留酒贈絹的事情備細說了一番。他就要買我白絹,我見價錢相應,即時賣了。他又要我的竹籃兒,我就與他作了渡錢。不想他賺得我這兩件東西,下這般狠毒之計!老漢不早到溫州,以致相公受苦,果然是老漢之罪了。”劉氏道:“今日不是老客人來,連我也不知丈夫是冤枉的。那絹兒籃兒是他騙去的了。這死屍卻是那裡來的?”呂客人想了半回道:“是了,是了。前日正在船中說這事時節,只見水面上一個屍骸浮在岸邊。我見他注目而視,也只道出於無心,誰知因屍就生奸計了。好狠!好狠!如今事不宜遲,請大娘收進了土宜,與老漢同到永嘉縣訴冤,救相公出獄,此為上著。”劉氏依言收進盤盒,擺飯請了呂客人。他本是儒家子女,精通文墨,不必假借訟師。就自己寫了一紙訴狀,顧乘女轎,同呂客人及僮僕等取路投永嘉縣來。
等了一會,知縣升晚堂了。劉氏與呂大大聲叫屈,遞上訴詞。知縣接上,從頭看過。先叫劉氏起來問,劉氏便將丈夫爭價誤毆,船家撐屍得財,家人懷恨出首的事,從頭至尾,一一分剖。又說:“直至今日姜客重來,才知受枉。”知縣又叫呂大起來問,呂大也將被毆始末,賣絹根由,…一說了。知縣道:“莫非你是劉氏買出來的?”呂大叩頭道:“爺爺,小的雖是湖州人,在此為客多年,也多有相識的在這裡,如何瞞得老爺過?當時若果然將死,何不央船家尋個相識來見一見,託他報信復仇,卻將來託與一個船家?這也還道是臨危時節,無暇及此了。身死之後,難道湖州再沒有個骨肉親戚,見是久出不歸,也該有人來問個訊息。若查出被毆傷命,就該到府縣告理。如何直待一年之後,反是王家家人首告?小人今日才到此地,見有此一場屈事。那王傑雖不是小人陷他,其禍都因小人而起,實是不忍他含冤負屈,故此來到臺前控訴,乞老爺筆下超生!”知縣道:“你既有相識在此,可報名來。”呂大屈指頭說出十數個,知縣…一提筆記了。卻倒把後邊的點出四名,喚兩個應捕上來,分付道:“你可悄悄地喚他同做證見的鄰舍來。”應捕隨應命去了。不逾時,兩夥人齊喚了來。只見那相識的四人,遠遠地望見呂大,便一齊道:“這是湖州呂大哥,如何在這裡?一定前日原不曾死。”知縣又教鄰舍人近前細認,都駭然道:“我們莫非眼花了!這分明是被王家打死的姜客,不知還是到底救醒了,還是面龐廝像的?”內中一個道:“天下那有這般相像的理?我的眼睛一看過,再不忘記。委實是他,沒有差錯。”此時知縣心裡已有幾分明白了,即便批准訴狀,叫起這一干人,分付道:“你們出去,切不可張揚。若違我言,拿來重責。”眾人唯唯而退,知縣隨即喚幾個應捕,分付道:“你們可密訪著船家週四,用甘言美語哄他到此,不可說出實情。那原首有胡阿虎自有保家,俱到明日午後,帶齊聽審。”應捕應諾,分頭而去。知縣又發付劉氏、呂大回去,到次日晚堂伺侯。二人叩頭同出。劉氏引呂大到監門前見了王生,把上項事情盡說了。王生聞得,滿心歡喜,卻似醍醐灌頂,甘露灑心,病體已減去六七分了。說道:“我初時只怪阿虎,卻不知船家如此狠毒。今日不是老客人來,連我也不知自己是冤枉的。”正是:
雪隱鷺鷥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
劉氏別了王生,出得縣門,乘著小轎,呂大與僮僕隨了,一同徑到家中。劉氏自進房裡,教家僮們陪客人吃了晚食,自在廳上歇宿。次日過午,又一同的到縣裡來,知縣已升堂了。不多時,只見兩個應捕將週四帶到。原來那週四自得了王生銀子,在本縣開個布店。應捕得了知縣的令,對他說:“本縣大爺要買布。”即時哄到縣堂上來。也是天理合當敗露,不意之中,猛抬頭見了呂大,不覺兩耳通紅。呂大叫道:“家長哥,自從買我白絹、竹籃,一別直到今日。這幾時生意好麼?”週四頓口無言,面如槁木。少頃,胡阿虎也取到了。原來胡阿虎搬在他方,近日偶回縣中探親,不期應捕正遇著他,便上前搗個鬼道:“你家主人命事已有苦主了,只待原首人來,即便審決。我們那一處不尋得到?”胡阿虎認真歡歡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