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還都像虔婆口,尺水能興萬丈波。
劉四媽回到家中,與美娘說道:“我對你媽媽如此說,這般講,你媽媽已自肯了。只要銀子見面,這事立地便成!”美娘道:“銀子已曾辦下,明日姨娘千萬到我家來,玉成其事。不要冷了場,改日又費講。”四媽道:“既然約定,老身自然到宅。”美娘別了劉四媽,回家一字不題。次日午牌時分,劉四媽果然來了。王九媽問道:“所事如何?”四媽道:“十有八九,只不曾與侄女說過。”四媽來到美娘房中,兩下相叫了,講了一回說話。四媽道:“你的主兒到了不曾?那話兒在那裡?”美娘指著床頭道:“在這幾隻皮箱裡。”美娘把五、六隻皮箱一時都開了,五十兩一封,搬出十三四封來,又把些金珠寶玉算價,足夠千金之數。把個劉四媽驚得眼中出火,口內流涎,想道:“小小年紀,這等有肚腸!不知如何設法積下許多東西?我家這幾個粉頭,一般接客,趕得著他那裡!不要說不會生髮,就是有幾文錢在荷包裡,閒時買瓜子磕,買糖兒吃,兩條腳布破了,還要做媽的與他買布哩!偏生九阿姐造化,討得著年時賺了若干錢鈔,臨出門還有這一主大財,又是取諸宮中,不勞餘力。”這是心中暗想之語,卻不曾說出來。美娘見劉四媽沉吟,只道作難索謝,慌忙又取出四匹潞綢、兩股寶釵、一對鳳頭玉簪,放在桌上,道:“這幾件東西奉與姨娘為伐柯之敬!”劉四媽歡天喜地對王九媽說道:“侄女情願自家贖身,一般身價,並不短少分毫,比著孤老贖身更好。省得閒漢們從中說合,費酒費漿,還要加一加二的謝他!”
王九媽聽得說女兒皮箱內有許多東西,到有個咈然之色。你道卻是為何?世間只有鴇兒的狠,做小娘的設法些東西都送到他手裡,才是快活。也有做些私房在箱籠內,鴇兒曉得些風聲,專等女兒出門,捵開鎖鑰,翻箱倒籠取個罄空。只為美娘盛名之下,相交都是大頭兒,替做孃的掙得錢鈔,又且性格有些古怪,等閒不敢觸他。故此臥房裡面,鴇兒的腳也不搠進去,誰知他如此有錢!
劉四媽見九媽顏色不善,便猜著了,連忙道:“九阿姐,你休得三心兩意。這些東西都是侄女自家積下的,也不是你本分之錢。他若肯花費時,也花費了;或是他不長進,把來津貼了得意的孤老,你也那裡知道!這還是他做家的好處。況且小娘自己手中沒有錢鈔,臨到從良之際,難道赤身趕他出門?少不得頭上腳下都要收拾得光鮮,等他好去別人家做人。如今他自家拿得這些東西,料然一絲一線不費你的心,這一主銀子,是你完完全全鱉在腰胯裡的,他就贖身出去,怕不是你女兒!倘然他得好時,時朝月節,怕他不來孝順你!就是嫁了人時,他又沒有親爹親孃,你也還去做得著他的外婆。受用處正有哩!”只這一套話說得王九媽心中爽然,當下應允。劉四媽就去搬出銀子,一封封兌過,交付與九媽;又把這些金珠寶玉,逐件指物作價。對九媽說道:“這都是你做妹子的故意估下他些價錢,若換與人,還便宜得幾十兩銀子。”王九媽雖同是個鴇兒,到是個老實頭兒,憑劉四媽說話,無有不納。劉四媽見王九媽收了這主東西,便叫亡八寫了婚書,交付與美兒。美兒道:“趁姨娘在此,奴家就拜別了爹媽出門,借姨娘家住一兩日,擇吉從良,未知姨娘允否?”劉四媽得了美娘許多謝禮,生怕九媽翻悔,巴不得美娘出了他門,完成一事,說道:“正該如此!”當下美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臺、拜匣、皮箱、鋪蓋之類。但是鴇兒家中之物,一毫不動。收拾已完,隨著四媽出房,拜別了假爹假媽,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媽一般哭了幾聲。美娘喚人挑了行李,欣然上轎,同劉四媽到劉家去。四媽出一間幽靜的好房,安頓下美娘行李,眾小娘都來與美娘叫喜。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劉四媽家討信,已知美娘贖身出來。擇了吉日,笙蕭鼓樂娶親。劉四媽就做大媒送親,朱重與花魁娘子花燭洞房,歡喜無限!雖然舊事風流,不減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婦請新人相見,各各相認,吃了一驚;問起根由,至親三口抱頭而哭。朱重方才認得是丈人、丈母,請他上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見。親鄰聞知無不駭然,是日,整備筵席,慶賀兩重之喜,飲酒盡歡而散。
三朝之後,美娘教丈夫備下幾副厚禮,分送舊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頓箱籠之恩,並報他從良資訊,此是美娘有始有終處。王九媽、劉四媽家各有禮物相送,無不感激。滿月之後,美娘將箱籠開啟,內中都是黃白之資,吳綾、蜀錦何止百計,共有三千餘金,都將鑰匙交付丈夫,慢慢的買房置產,整頓家當。油鋪生理,都是丈人莘公管理。不上一年,把家業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