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光說:
“我認識東極鎮法庭的負責人,我去找找他,讓他給我們弄條船。只是這個人很難找。”
我們拾級走上山坡。在那碉堡式的房子後面,有一條向上延伸的老街,街道兩側開著五金店、小吃店、雜貨店,都沒有招牌,店名是用墨汁寫在牆上的,歪歪扭扭,且看不清楚。一位中年漢子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看我們走上來。旭光走近他,彎下腰,問他東極鎮法庭負責人住在哪裡。漢子朝身後的五金店指了指,說:
“他弟弟是店裡的夥計,你去問問他。”
五金店櫃檯後面站著一個小夥子,穿著紫色的茄克衫,頭髮很帥氣。他正在洗臉盆裡的梅魚。
“真不巧,我哥哥中午到沈家門去了。”小夥子說。
那就沒法子啦。住下來,到明天再說。我有點悶悶不樂。還好,我們入住的房間很乾淨,靠海,床是新的,沒拆封過,枕頭還被綁在床靠背上,被子也是新的,非常柔軟。
胡亂吃過中飯,回到房間休息。下午兩點鐘,我們出發去鎮政府。我們還心存一線希望,也許他們能幫點忙,下午就把我們捎到東福山去。我帶了採訪本。也許到時可以記點什麼。
其實,這裡根本不能稱作“鎮”,它不過是個小小的海上村落而已,全村只有一條雞腸一樣細的小街,兩側稀稀疏疏開著幾眼店鋪。我們沿小街走兩百餘米,朝右拐,走上一道陡峭的石級。石級的兩側是漁民的石頭房子,每座房子前都有塊空地,曬著漁網,偶爾可以看見一隻昂首挺胸的公雞。
我們沿著石級走上山崗。現在,整座小島都被我們踩在腳下了。包圍小島的海是灰色的,我們極目遠眺,但是看不見海的盡頭,因為天空也是灰色的。海面上漂浮著幾座光禿禿的島嶼,從這裡看過去,看不出那裡有生命存在的痕跡。
眼前是一條混凝土小路,但是看不出它通往哪裡。眼前平坦而空曠,根本看不到旭光所說的鎮政府的房屋。
“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問他。
“我只記得它在某個山岙裡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我們繼續往上走,不久看到了一道石牆,像水庫的大壩攔在面前,石牆的那一端聳立著一座橋頭堡一樣的建築。我們貼著牆根走了一段路,在圍牆缺口處往內拐,發現裡面是一個非常寬敞的院落,院子由三幢石頭房子、一道石牆圍成,房子後面是荒涼的山坡,天空則像一頂灰色的圓形蓋子。院子裡有一眼小圓井,有位婦女正在用吊桶汲水;院子裡拉著很多繩子,晾滿了衣服。
這就是東極鎮政府嗎?它倒像城市居民區的某個院子,飄散著冷清的生活氣息。除了那位正在汲水的婦女,你看不到另外的人。石頭房子被分隔成許多個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但是裡面空無一人。很多辦公室門口都不掛牌子,尚掛在那兒的也已經舊了,大概是長期遭受海風侵襲的緣故,牌子上的字跡已經斑駁不堪了。我們一路張望過去,終於在二樓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裡發現了一位矮壯的中年男子,他雙手握著一隻冒著熱汽的茶杯,看我們走進來,就趕緊低下頭,美滋滋地啜一口茶。辦公室門口的那塊牌子上寫著“副鎮長辦公室”字樣。從他喝茶的表情可以猜出他就是副鎮長大人。
副鎮長名叫周定新,他告訴我們鎮長和書記都到沈家門去了。聽我們說明來意,他胖而黑的臉上立即現出了一副訓練有素的笑容。他說,今天已經不可能有去東福山的船了,要等到明天。他說話時有點不好意思,好像那是他的錯。他說:
“東福山有個鎮下派幹部,叫劉孟,明天你們可以去找他。”
還是安安心心地在廟子湖睡一晚吧。
在東極,流傳著一句民謠:“青浜廟子湖,菩薩穿籠褲。”阿堅曾經跟我說起,在廟子湖這座小島上,人們供著一尊漁民穿著的菩薩。我想去看看。我問副鎮長,菩薩離這裡遠不遠。他說,就在房子後面的山崗上。他叫了一位小夥子,讓他給我們帶路。
小夥子叫張磊,六橫島人,畢業於舟山農校(初中中專),鎮團委書記,兼管社會發展工作。他個子高高的,穿茄克衫,頭髮又黑又亮。他鬱鬱寡歡,表情冷淡,副鎮長介紹我們時,他一聲不吭地聽著,眼睛不看我們,也不跟我們握手。他的臉上明白地寫著許多也許永遠都無法實現的願望。
我和旭光跟張磊下樓。他讓我們在門前等一會,自己走進辦公室。辦公室沒有招牌。我們等了好久,他才出來,手中拿著一副羽毛球拍。
“就要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我們吃過再走。”張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