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淚來。那差官見了問道:“犯官被獲,立置典刑,大老爺為什麼掉下淚來呢?”繼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見人死,豈有不下淚之理?”當下劊子手呈上了人頭。繼光用銀硃筆,點將下來,囚在小木籠之內,復又用封皮封了,交與差官,隨即又具了申覆完案文書。
那幾個差官得了莫成的首級,也不曾細看,回到寓中,天已大明。少頃,戚繼光著人送了申詳的文書過來。差官對來人道:“犯官還有一個妻氏,怎麼不一併解去見太師爺呢?”差官回衙,以此言對戚繼光說知。繼光隨請雪娘出來,告知備細。
雪娘道:“既如此,即便請行。如若到了北京,必當要親殺那二賊,與我的老爺報仇!”戚繼光大喜,以好言慰之。
雪娘抱著半個月的孩兒,慷慨就道。那些差官看見雪娘抱著個孩子,呱呱的終日啼哭,各不耐煩,便順著手奪了那個孩子,拋在地下,驅押而去。幸得那些戚府的從人,把那個孩子抱回。戚繼光見了大喜,僱了乳母,好生撫養。又念著莫成乃是一個忠義奴僕,便叫從人去備了棺木,以木作首級,衣冠殮之,葬在荒郊之外,暗暗的作了記號,大大的設一個莫祭功德超度,以報忠義之心。又令人走到四川,去報與那莫夫人知道,把那孩子附迴歸養,取名為寄生。此是後話。正是:慘遭傾陷事,誰不痛傷悲?
畢竟不知那個莫懷古他夫妻二人如何報仇雪恨,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臣忠士鯁萬古同芳
卻說雪娘隨了差官,回到京城,差官將莫懷古的首級呈了。
湯裱褙此時亦在旁。世蕃驗看畢後,令裱褙驗看。裱褙看了道:“此不是莫懷古的首級,此乃是其僕莫成之首級也。”世蕃便問:“何以分別?”湯裱褙道:“懷古須長,左耳有痣。今首級須短而耳無痣,此其僕莫成之首級也。”世蕃大怒,即時差廷尉往黃家營去拿問戚繼光進京,自不必說。
再說那湯裱褙便向世蕃乞雪娘為妻,世蕃即以雪娘賜之。
是夜,湯裱褙大醉,正欲與雪娘成親。不料雪娘身懷匕首,就帳中刺之,旋亦自刎。次日,人報雪娘與湯裱褙皆以刀死,世蕃不勝驚訝,只得著人收殮。
及至提到戚繼光到京,責以假首之事,繼光探得雪娘已死,遂堅不承認。世蕃因見湯裱褙已死,無可對質,況是私事,只得罷了,仍放繼光回任。後來莫懷古之子,於隆慶年間及第。
莫成之子得莫夫人視如己子,教令讀書,亦中進士。那莫懷古自從得脫,竟不敢回家,由粵徑航海逃難而去。後聽嚴家父子破敗逮罪,方才敢回家中,此是後話。
再說嘉靖皇帝,一日染病沉重,自知不起,乃召嚴嵩等人入內,以太子託之。遺詔仍以嚴嵩為相國。嵩等受命訖,帝大叫一聲而崩,壽享六十二。當日文武百官,請太子掛孝,停梓棺於正殿。過了三天,嵩等秘不發喪。
張皇后聞知,不勝優懼。即召一班舊臣,奉太子即位於柩前。改元隆慶,尊母張後為皇太后,立妃袁氏為皇后。葬帝於恭陵,頒詔大赦天下。嚴嵩等心中不安,屢請放回田裡。帝不準,仍命兼丞相事,拜海瑞為文華殿大學士,遣使往迎。
再說海瑞自到南京,諸務悉心盡理,處事亦屬和平,即諸王亦多敬服。光陰迅速,不覺在任三年。
這天,海瑞正欲請旨陛見,忽接哀詔,海瑞大哭,即與文武掛孝開喪,設位遙祭。海瑞聞得新君登極,即修本遣使,參奏嚴嵩父子之罪。海瑞心憂嚴嵩危國,又不得進京面奏,遂終日憂心如焚,不覺染成一病,乃對夫人曰:“我不幸,今與你中道分別。我自出仕以來,歷任封疆,卻未曾受民間一絲一線。今有紅袍一件,貯於箱中。倘我死後,當以此袍為殮,亦表我生平之耿介也。”
說畢而終。夫人大哭,即遵遺命,將此大紅袍蔽瑞之屍,備棺而殮。諸王聞知,各皆悲泣,俱來弔唁。張夫人搜檢行匣,竟無分文,遂不得還鄉。諸王飛章具奏。
且說齎恩旨之使,一日到了南京,聞知海瑞已死,嘆惜不已。回京覆命,稱說海瑞一身別無長物,臨殆只有大紅布袍一領蔽屍。其家眷貧不能回粵,現在南京落魄。天子聞奏,念其忠勤耿直,敕賜諡曰忠介,命本省撥帑項銀一萬兩,送海瑞靈柩回籍安葬,追贈少保。及閱海瑞奏,乃參嚴嵩父子之事,旋有許多廷臣參劾嚴之黨羽,天子大怒。立下嵩與世蕃、張、趙等於獄,百姓無不歡喜。從此天下肅靖矣。
後人有待贊海公之忠心愛國,其詩曰:正氣貫天日,艱難國運時。
忠心盟白水,赤膽古今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