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贊抬起頭來望著論科爾的臉。
論科爾用沉穩的表情接受弄讚的視線。在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他便低下頭來深深嘆息。
「我和莉蘭·西亞殿下說話的內容只有這樣而已。」
「但是叔父大人還借兵護衛莉蘭· 西亞殿下回城。若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就不會這麼做吧?」
「要叫萊伊大人前來,時間上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便勸莉蘭·西亞殿下親自去見他。當然我有告訴她這樣很可能會在王妃候選人名單中被刪除,但是…莉蘭·西亞卻說,那是她應得的。」
「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很想說…我不知道,但這實際上,只是我的臆測。」
「但是基於事實的臆測吧?」
「或許您不相信,但我是因為把您當成侄子疼愛所以才不想說的。聽了的話只會讓您更加痛苦而已。」
「但我就是站在不得不聽的立場上,對吧,叔父大人?」
在弄讚的提問之下,論科爾收起笑意,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嘆氣地回道:
「恐怕是莉蘭·西亞殿下想起來十五年前在雍布拉康發生的朗日松贊王毒殺事件,是出自誰之手。那是烏爾古。」
論科爾低聲說道。他再度深吸一口氣後,便用充滿決心的眼神望著弄贊。
「毒殺朗日松贊王的人就是莉蘭·西亞殿下的祖父,烏爾古·維克坦。」
弄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到全身麻痺。
烏爾古·維克坦。
他是莉蘭·西亞的祖父,也是朗曰松讚的『舅父』。
同時也是現在已經過世的弄讚的叔外祖父。
「…這是騙人的吧?」
「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論科爾用無力的聲音斷言道,並露出虛弱的笑容,眼神望著手邊。
「這是真的。我親耳聽到維克坦本人說的。他說我若是不想和皇兄有同樣下場的話,就要我廢了你,繼承王位……」
論科爾稱弄贊為『你』,這是弄贊還小、論科爾也還年輕時,數次聽到的叫法。
但論科爾在很早的時候就封住了這個叫法。
只是他現在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只是繼續講吓去。
「維克坦長年來是以『外戚』的身份在協助皇兄的,但皇兄當上大國之王后,便想要和自己選擇的家臣執行自己所期望的政治。」
「所以他就殺了父王?為了要叔父大人繼承王位?」
「維克坦已經瘋了。陸續有新的小王加入臣下,在他以大王監護人的身份發揮權力的時候,漸漸地看不清自己的立場了,」
弄贊一邊聽著論科爾的話,一邊想著維克坦的臉。
他有一張扁平的細長臉,臉頰有點鬆弛,還有一對大眼睛,以及鬆弛凹陷的嘴角。
弄贊記憶中的維克坦已經相當高齡。
「維克坦認為只要殺害皇兄,讓我繼承王位,就能繼續行使『外戚』的權力,但我並沒有照他的話做,我不可能成為大王。我當時光是走在城裡就覺得呼吸困難,也沒辦法好好和人說話,而且還有你在。有個適合擔任大王的男人在,我怎麼隨意就位呢?而且招致更多的混亂並不是我樂於見到的事。」
論科爾也不確認弄讚的神情,只是像是被附身般地繼續說道。
「所以我也威脅維克坦,說若是他敢將我推上王位的話,我就將他毒殺皇兄的事告發出來,維克坦說那他要拉我到黃泉作伴,但全都沒有實現。」
「因為維克坦是病死的。」
弄贊雖然口中這麼說,但心中其實有點懷疑該不會是論科爾下的手吧。
弄讚的懷疑論科爾似乎也感受到了 ,他揚起嘴角虛弱地微微一笑,但並沒有說出這個懷疑是否正確。
「維克坦過世的時候……」
論科爾突然停住,並深呼吸數次。每當他吐出空氣的同時,僵硬的喉嚨就會不自然地動著,且發出風穿過隙縫的聲音。
或許已經不該讓他繼續說話了。
雖然他最近病情還算平穩,但這一年來,他躺著的時間比起來的日子多。加上今天他又遭受到賊人的襲擊,又連續和弄贊說話。
論科爾的喉嚨已經超過極限,只要一開始咳起來,論科爾就會嚐到死的苦味。弄贊從小就覺得比起戰場上的屍體,痛苦掙扎的叔父還比較讓他感到恐懼。
但是。
弄贊卻制止他繼續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