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那是《詩經·國風·唐風·綢繆》中的兩句。今天是個什麼樣的日子呀?讓我看見如此好的人呀。你啊你啊,你這樣的好,讓我該怎麼辦啊?
沈斯南,你這樣好,沒有了你,讓我該怎麼辦啊。
“池先,”喬淺一直安靜坐在一邊,忽然開口,“今天是師哥祭日,你去看看他吧。”
沈斯南的墓在郊外,六月腐草為螢,綠色齊腰高的野草鋪陳開去,風吹如浪,銀白色墓碑在其中隱約顯現。池先走到第七行,找到了沈斯南的墓。
十七歲的少年,安安靜靜的注視著他,帶著一點羞怯笑意。池先坐在碑邊靠著,四下只有風聲如潮。
“這麼多年沒來看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
“不想再讓你一個人了。”
“這段時間我都過的很迷糊,總覺得你還在。”
“我想著你也長大了,身高拔了一截,比上學時還好看,但我還是喜歡上學時候。”
“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但我都隔絕在了外面,跟不上他們。”
“以為還有漫長一生,早知如此,該省著點兒過的。”
“我好想你……”
日落時守墓人過來檢查,看著這兒還坐了個人嚇了一跳:“這還有人啊。”
池先揉了揉眼睛站起來,“嗯。”
“呦,這個人,可不怎麼經常有人來看他。”守墓老頭覷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您是他的什麼人啊?”
池先想著,可不是麼,沈斯南家裡人自然是不會來看他的,朋友也不過這麼幾個,不年不節誰會惦記著他呢。
“我是他的……未亡人。”
池先後來一直留在Z市,買了個獨門獨戶的院子,獨闢了個屋子,放的全是沈斯南喜歡的書,透過各個途徑收集沈斯南的照片,列印了兩個集子,放在屋子的書桌上。好歹自己不用……想看看他的照片都得省著來,池先自己安慰著自己,覺得很心酸。
沈斯安偶爾會來他這兒坐著,池先會給她講講自己當年和沈斯南的故事。
“昨晚上起來,看著客廳的燈還亮著,我悄悄走過去了,看著我爸拿著一張哥哥的黑白照片在那兒哭。”
池先聽著沉默了一會兒,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有什麼用呢。然後他擺了擺手:“阿南不介意的。”
他替著沈斯南,將沈斯安當妹妹對待,沈斯安談了戀愛也同他講,他會笑著給點建議。
“他們說,我同哥哥長的有幾分像?”沈斯安微微偏著頭望著他,池先站在那邊桌前低頭收拾著照片:“但是隻有一個沈斯南。”
沈斯安了然笑了笑。她婚禮的時候,池先穿了正裝非常英俊的出席。沈斯安和丈夫給他敬酒時,他說:“我替你哥哥來。”沈斯安飲盡杯中酒,莞爾:“我知道。”
池先當然不會自殺,他知沈斯南絕不喜歡。
只是一直抽菸抽的厲害,後來生病,上醫院檢查是肺癌。扔了檢驗單,也沒跟人說,回來繼續一個人過兩個人的日子。
周揚一次去找他,見著他吐血,才知道怎麼回事。要拽他去醫院,池先執意不去,兩個人爭執了幾句,周揚捂著眼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池先是笑了一聲,聲音有點啞,卻是真釋然。“我終於可以去找阿南了啊……”
同年十二月,Z市第一場雪,池先合了眼。
他同沈斯南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