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那是個讓我們這些經歷過的人記憶猶新的噩夢般的夏天。1997年7月,泰銖暴跌,對通貨膨脹的不安感迅速蔓延全亞洲。泰國、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中國香港、韓國等,這些靠從外資那兒借來的短期熱錢蓋起新工廠或高樓大廈的亞洲諸國,在經濟泡沫破滅之後,就像被卡車碾過去的空罐子一樣,整個都扁掉了。
“通貨膨脹+短期資金流出讓大眾信心不足,”經濟以螺旋狀持續著惡性迴圈。像一個在短時間內吃了太多東西而變得圓滾滾的人,突然之間被別人抽乾了血液拿來還債,因為他以前吃的東西是借錢買來的。在這種情況下,這個人豈有不死的道理?
這些辛勤生產來維持生計的國家的通貨,只要在很短的期間內出現幅度在50%上下的振盪行情,這個國家可能就撐不下去了。更何況,現在是把他們所有的資金全部抽掉。想到這裡,我一下子悟出了一個真理,說道:
“歐美人士的雙面性格……”
小塚老人把雙手交疊在刻有銀色浮雕的手杖上,緩緩說道:
“我們每天親近的市場或股份公司,全都是在他們思考下誕生的產物。對於魄力十足的開拓者的勇氣,就承諾給他們巨大的利益;對於其他的眾多失敗者,就毫不留情奪走他們僅剩的一切,徹底地讓他永不翻身。這或許可以說是盎格魯——撒克遜式合理主義的思想宗旨吧!但是,你要知道,市場是無情的,所以說,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一些東西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只知道在市場中默守成規,出了事也盡等別人來救的日本銀行,還有很多向他們學習的地方,當然你我也一樣。”
語畢,小塚老人像完成了一項重要使命般不再說話,迅速向一整排計程車走去,舉起了右手.
7月中旬,梅雨雖然已經停了,市場的天空卻還是被厚厚的暴風雨雲層覆蓋著,隨時都有可能來一場讓人來不及防備的暴雨。事實上,1998年的夏天,不知為何,大多數的日子天氣都不是很好。我在町屋站前躲雨的時候,就看到過車站大樓屋頂上的避雷針被藍色的閃電打中.聲音與光線幾乎同時到達,瞬間,到處都瀰漫著燒焦的氣味。如果我可以聽得到自己的脊椎垂直裂成兩半的聲音,大概也差不多是像那樣子吧。
松葉銀行的股價仍然持續在低空盤旋。我融券賣出的股份平均值大約是300元。當時的股價才接近275元而已,要談回補,時候尚早。不過,行情狀況如泥濘一樣糟糕,而且匯率也達到了7年以來的最低點,一直保持在1美元兌140元的水平。
自從在股市裡開戶至今,我幾乎把自己的錢全都投到了市場,雖然有時會奇妙地覺得很不自在而靜不下心來,但我卻完全沒有不安的感覺。在市場整體行情退潮的狀況下,只要能從容不迫地靠著那獲利愈來愈豐厚的5000張股票找到一個棲身之地,我就很滿足了。
7月裡的第三週,我第一次以個人身份認識了松葉銀行的工作人員。
一座蓋在高架軌道旁的雜居建築的二樓是一家咖啡店,小塚老人和我坐在靠窗邊的座位上,從這裡望去,可以看得到京成線町屋站的月臺。一樓是不知為何在經濟普遍都不景氣的狀況下還生意興隆的大型柏青哥店。我自從到老頭子那兒打工以後,就再也沒打過小鋼珠了。777的數字轉動時的感覺,實在是比不上螢幕上每秒都在不斷變化著的金錢數字帶給我的感覺來得刺激,那可是全球市場的經濟脈搏,幾個小鋼珠怎能與此相提並論。
在約定的下午2點,那個男人出現在咖啡店。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戴著一副眼鏡,穿著藏青色的西裝,打著讓人想不起花樣的同色系普通領帶,手裡提著一個厚達20公分的合成皮皮包。
他遞上名片,在老頭子的正面坐了下來,名片上寫著“町屋站前分行理財專員關根秀樹”。在我們看名片的時間裡,他為自己點了一杯冰咖啡,看起來他是個連對女服務生都很親切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是金融業界的一分子,這名男子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和ZE資本公司的遠東代表一樣的氣味。不同的是,福原的笑容裡放射出一種別人無法動搖的自信,而關根的笑容則略顯得卑微,是一種尋求周圍人認同的笑容,好像時刻都在說:“我可以侍在這裡嗎?”他表面上帶著放鬆的微笑,但一舉一動裡卻隱藏不掉他的不安。
老頭子向他介紹我,說:
“從現在開始到秋天的這一段時間裡,我都會比較忙。所以,上次那件事,如果有什麼變化,當我不在的時候,麻煩請通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