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伯裡赫德去,老朋友;你一定得去!”
艾舍斯特想:“去!不可能。我得準備東西回去了。”他瞧著斯苔拉。她很快地說:
“一定去!”
莎比娜附和說:
“你不去就沒趣啦。”
弗蕾達站起來,走到他的椅子背後。
“你一定得去,要不然我可要拉你的頭髮了!”
艾舍斯特想:“好吧——
再等一天——仔細想想!再待一天!”於是他說:
“就去吧!你不用揪頭髮!”
“好呀!”
在車站上他想再發個電報給農莊,但是寫好——又撕了;他說不出又不回去的道理。到了布里克瑟姆,他們換乘一輛十分窄小的遊覽馬車。艾舍斯特擠在莎比娜和弗蕾達中間,他的膝頭碰著斯苔拉的膝頭,大家玩著“捉拿馬屁鬼”的遊戲;他心頭的愁悶都被歡樂代替了。在這為了再仔細想想而多停留的一天裡,他實在無心去想!他們賽跑、摔跤、赤著腳在淺水裡走——
今天誰也不想游泳——他們唱著輪唱歌曲,玩著各種遊戲,把帶來的食物全部吃得乾乾淨淨。在回去的時候,坐在那狹窄的遊覽馬車裡,兩個小姑娘都靠在他身上睡著了,他的膝頭仍舊擦著斯苔拉的膝頭。三十個小時以前,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三個淡黃色腦袋中的任何一個,這似乎是不能相信的。在火車裡,他跟斯苔拉談到詩歌,發現了她喜愛哪些詩人和詩篇,並且把自己喜愛的告訴了她,感到一種令人高興的優越感;最後她突然用很低的聲音說:
“菲爾說你不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弗蘭克。我想這是可怕的。”
艾舍斯特很窘,他低聲說:
“我既不相信也不是不信——
我實在不知道。”
她迅速地說:
“這我可受不了。那樣的話,活著還有什麼用呢?”
看著那兩道緊鎖的往兩邊斜起的美麗的眉毛,艾舍斯特回答:
“我不贊成為相信而相信。”
“但是,如果人死後就沒有靈魂的生活,那麼為什麼要希望復活呢?”
說著,她正正地注視著他。
他不想傷她的感情,但是憋不住的支配欲使他又說道:
“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很自然地總是想永遠活下去;這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也許就只是這麼回事啦。”
“那麼,你到底相信不相信聖經呢?”
艾舍斯特想:“現在,我可真的要傷她的感情了!”
“我相信‘山上的講道’,因為它是那麼美,而且是永遠適用的。”
“可是你相信不相信基督是神聖的呢?”
他搖搖頭。
她馬上把臉向著窗子;他驀地又想起梅根的禱告來,那是尼克告訴他的:“上帝保佑我們大家,保佑阿舍斯先生!”除了她,誰會為他禱告呢?她這時一定在等他,等他走過那個小巷哩。他突然想:“我真是個壞蛋!”
那天晚上,這個想法不斷兜上他的心頭,但是,正如並不是少見的那樣,每次這樣想時的沉痛卻愈來愈淡,直到最後,彷彿做壞蛋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了。而且,說來奇怪,他不知道到底是決心回去看梅根,還是決心不回去看她,才是壞蛋。
他們在一塊兒玩牌,後來兩個孩子被打發去睡了,斯苔拉就去彈鋼琴。艾舍斯特坐在差不多是幽暗的視窗的坐位裡,打那兒遠遠地瞧著坐在幾支洋燭中間的斯苔拉——瞧那長在細長、潔白的脖子上的美麗的腦袋隨著雙手的動作而俯仰。她彈得很熟練,沒有多少表情;但是,她構成了一幅何等樣的圖畫!那淡淡的金黃的光輝,一種天使的氣氛,滯留在她的周圍。在這搖動著身體、穿著白衣、長著天使般腦袋的姑娘面前,誰能有情慾之念或非分之想呢?她彈奏著舒曼的一支曲子,叫做“Warum?”。這時哈利德拿出支長笛來,那迷人的情調就給破壞了。後來,他們叫艾舍斯特唱一本舒曼歌曲集裡的歌,斯苔拉給他伴奏,正唱到“Ichgrollenicht”的時候,兩個穿藍色睡衣的小傢伙溜了進來,想躲在鋼琴底下。
晚會在混亂中收場,莎比娜管這叫做“快樂的喧鬧”。
當天晚上,艾舍斯特幾乎沒有睡著。他在床上翻來翻去,苦苦地思量。最近這兩天強烈的家庭親熱氣息,哈利德家的這種特殊氣氛的力量,似乎把他團團圍住了,使得那個農莊和梅根——甚至連梅根——都似乎不真實了。難道他真的向她求過愛,真的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