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要只管悽楚。我且問你:鑿天之事如何?若決意不去了,等我打發踏空兒,叫他回去吧。”唐僧道:“昨日未決,今日已決,決意不去了。”小月王大喜,一面令人傳旨,叫踏空兒不必鑿天;一面叫女子弟妝束搬戲。女子弟們一齊跪上,稟:“王爺,今日搬不得戲。”小月王道:“歷上只有宜祭祀不宜祭祀,宜栽種不宜栽種,宜入學不宜入學,宜冠帶不宜冠帶,宜出行不宜出行,不曾見不宜做戲。”子弟又稟:“王爺,不是不宜,卻是不可。陳先生萬種愁思,千般悲結;做了傳神戲,還要惹哭。”小月王道:“怎麼處呢?搬今戲,不要搬古戲吧。”女子弟道:“這個不難。若搬古戲,還要去搬;若搬今戲,不搬便是。”小月王道:“亂話!今日替陳先生賀喜,大開茶席,豈有不搬戲之理!隨你們的意思做幾齣,倒有些妙處。”女子弟應聲而退。旁邊兩個女侍兒又換茶來。
當時唐僧坐定,後房一陣鑼鼓,一陣畫角,一陣吶喊;只聽得臺上鬧吵吵說:“今日做《高唐煙雨夢》一本傳奇,先做《孫丞相》五出,好看好看!”行者伏在山凹裡聽得明白,想一想道:“有個‘孫丞相’,又有個‘高唐夢’,想是一個一個通要做完,才散席動身哩。等我往那邊尋口茶吃,再來看我家老和尚便好。”
忽然耳朵背後有些足音。回頭看看,只見一個道童,年可十三四,高叫:“小長老,小長老,我來陪你看戲。”行者笑道:“乖乖,曉得老子在此,就來相尋哩!”道童道:“你不要耍我,我家主人勿是好惹的。”行者道:“你的主人叫做什麼名字?”道童道:“是好賓客,喜遊觀,綠竹洞主人。”行者笑道:“妙妙!茶解戶一定要他當了。小官人權替我在此坐一回:一來看戲,二來看他散席不散席。等我走到貴主人處,取些救火資糧。若是他們散了,煩勞小官人即刻進來活一聲。”道童笑吟吟道:“這個不難。洞裡又無阻隔,你自進去,等我住在這裡。”
行者大喜,便看著烏洞洞那個所在亂跳亂走,跳到一光明石洞,當面撞著一個老翁。老翁道:“長老何來?裡邊請茶!”行者道:“若是無茶,我也不來。”老翁笑道:“茶也未必,長老自主。”行者道:“若是無茶,我也不去。”兩個竟象相知,一頭笑,一頭走。走過一張石梯,忽見臨水洞天,行者道:“到了宅上哩?”老翁道:“還未。這裡叫做仿古晚郊園。”行者定睛觀看,果然好個去處。只見左邊一帶郊野,有幾塊隨意石,有十來枝亂蘆葉,擁著一間草屋;門前一枝大紫柏,數枝纏煙楓,橫橫豎豎,組成風雨山林。林邊露出一半竹籬,籬邊斜種三兩種草花。一箇中年人拄著綠錢杖,在水灘閒步,忽然坐下,把手捧起清水漱齒不止;漱了半個時辰,立起身來,望東南角上悄然獨笑。行者見他這等笑,也望東南看看,並不見高樓翠閣,並不見險壁奇巒,惟有如雲如靄,如有如無,兩點山色而已。行者一心想著吃茶,哪得有山水之情?同了老翁望前竟走。
忽然又到一個洞天,老翁道:“這裡也不是舍下,叫做擬古大昆池。”只見四面一百座翠圍峰:有仰面如看天者,亦有俯如飲水者;有如奔者,亦有如眠者;有如嘯作聲者,亦有對面如儒者坐,有如飛者,有如鬼神鼓舞者,亦有如牛如馬如羊。行者笑道:“石人石馬都已鑿完,還不立墓碑,想是沒人做銘哩。”老翁道:“小長老不消弄口,你且看看水。”行者果然低著頭,仔細觀看,只見水中又有一百座倒插翠圍峰;水面皺紋,盡是山林圖畫。
行者正得意時,忽有一根兩根蘆葦裡,趲出幾隻漁船,船頭上多坐著蓬頭垢面老子,不知唱些什麼,又不是《漁家樂》,又不是《採蓮歌》。他唱道:
是非不到釣魚處,榮辱常隨騎馬人。
客官要問矇懂世界何處去,腿去略略扳,
扳來望南搖,搖又推,推又扳。
行者聽得“矇懂世界”四個字,便問老翁道:“矇懂世界在哪裡?”老翁道:“你要尋哪一個哩?”行者道:“我有敝親秦始皇,如今搬在矇懂世界,要會他有句說話。”老翁道:“你要去,便渡過去。這一帶青山多是他後門哩。”行者道:“若是這等大世界,我去沒處尋他;不去了。”老翁道:“我也是秦始皇的故人。你若怕去,有話竟說與我,我明日相見便講。”行者道:“我又有一個敝親叫做唐天子,要借敝親秦始皇的驅山鐸一用。”老翁道:“哎喲哎喲!剛剛昨日借去。”行者道:“借與哪個?”老翁道:“借與漢高祖了。”行者笑道:“你這樣老人還學少年謊哩!漢高祖替秦始皇鐵死冤家,為何肯借與他?老翁道:“小長老,你還不知。那奏、漢當時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