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裡說著不可告人的話,她家的房間一到夏天的晚上總是關著燈,只開電視,因為她母親怕有蚊子會穿過紗窗飛進家裡,黑黑的房間裡,開著門,總像是有什麼人屏住了呼吸在聽她們說話。因此,她們習慣了說得極輕。“後來,我和他在他家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見了面,我的天,你知道他穿了什麼,那麼熱的天,他穿了皮鞋,打了一條青色的領帶!是真的。他以為我愛上他了,我是一個勇於表現自己愛情的英文系學生,不是我們學校的名聲不那麼貞潔麼,他以為一個三角戀愛閃亮登場了。我們又去了咖啡店。一個那麼黑的地方,像是在教唆人做壞事一樣,我從來沒去過。我故意說話說得大聲,驚得埋在很高的火車座裡的人都回頭來看我,看我這個不解風情的小姑娘。他覺得不好意思了,他一直說,你輕一點,輕一點。他撲嗒撲嗒地,一直在眨眼。像被嚇了一跳的兔子。”
簡佳忍不住撲地一聲笑了起來。
和和也笑了:“真的,你說是不是?”
那可是個認真的,單純的孩子呢。他是怎麼度過他的中學時代的呢,那樣的寂寞,如果沒有女孩子和愛情的陪伴。一到認真和緊張的時候,就會拼命地眨眼睛,那是男孩子滿懷一腔綺夢時,面對女孩子的笨拙。
想著,簡佳說:
“和和,幹什麼去捉弄人家呢?”
“啊呦,簡佳,你是心疼他,還是同情他?”和和頑皮地笑了笑,像一個小精靈一樣豎起一個細細的手指在臉前搖著,“這可是不同的概念啊。”
隔著小院子月光隔阻的空地,兩個女孩子之間有一種默契的相知,像細細的蛛絲似的,飄飄搖搖地連線著她們。
她們不說話,好像連呼吸都停下來了,張開所有的感官吸取著這種重逢似的溫情。
在月光裡,能看到蚊香灰白的煙,一朵一朵地飄開,然後不見了。
這時候,和和家的房間突然亮了燈,青色的白熾燈光,像水銀一樣從敞開的門裡,隔著褪色的紗瀉了下來。簡佳就著燈光,看到和和的那個沙發還放在原處,在沙發的高背上,那個黑色的隨身聽,繞著黑紅兩色的耳極線,還在那個地方。
一股西瓜的清新微甘的氣味,從房間裡傳過來。
“和和,來拿西瓜。”母親在裡面高聲說。
和和站起身來,走了進去。
和和走上那級石階的時候,站在上面,看了看簡佳所在的那團黑暗。
從前,在和和家的時候,她們坐在那個石階上,用一個隨身聽,一個人戴一個耳機,聽過一支歌。
那時候是春天,她們剛剛好,那時候很純潔,在一起總是緊緊擁抱著彼此,吻得透不過氣來,有的時候,簡佳覺得像是游泳課上比賽誰憋氣可以憋得長,甜蜜得恍惚如夢。
放了學的下午,她們在一起做習題,那一天,太陽實在是太好了,香樟葉子實在是太明亮了,她們實在忍不住要坐在外面去。她們說:“只是休息一分鐘,真正的一分鐘。”和和把自己的隨身聽拿了出來,她們一起聽了一支歌。只用一個耳機聽立體聲音樂,是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用耳機的那一邊身體,充滿了音樂,而沒用耳機的那一邊,是寂靜的,渾然不覺的。
一支《蘇三起解》。
是和和特地挑的。
一個像女人一樣的男聲唱的悲傷的歌,他唱道:
“若不是當初的那一個吻,我怎麼會變成一個痴心的人。”
和和側著臉,用手按著一個小小的黑耳機,那樣深切地看著她。
那一天,也是簡佳好像沒有了一切感覺似得吻了站在她身邊的和和。那是個冬天,和和的爸爸媽媽都去鄉下看親戚了,和和請簡佳來家裡吃飯。
在那以前,和和與簡佳並沒有太深的關係,簡佳是班上最受女孩子注意的假小子,常常可以一呼百喏似的,可和和是坐在第一排的,矮小而安靜的小女孩。女生們有一次在春遊的時候玩宮廷遊戲,由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當皇后,簡佳當國王,簡佳封了七個妃子,都沒有和和的份,和和只做到了簡佳的小公主,還是被關在城堡裡沒有聲音的那一個。
簡佳是因為身體健康、愛好運動而被班上的女孩子當成美少年寵愛的。羞澀的高中的女孩子,不好意思表示對男孩子的興趣,下課了,總愛和簡佳玩笑,依偎她或者突然坐到她身上去。
簡佳短短的頭髮走在校園裡總有人回過頭來看她。可是老師不說她。老師看不慣,要譏諷打擊的,是那些對成熟女人的打扮突然有了興趣的女生,老師會笑笑地尖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