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破了皮,使勁按住她的手道,“怎麼辦呢,著人去太后宮裡回稟一聲吧,別不是誰做了什麼手腳,存著心的要害你。”
湧金殿的徐尚宮聞訊進來,看過之後說:“這種症候我見過,是喝酒的緣故,不要緊。有的人不能沾酒,內熱積攢起來發不出去,須得等酒氣散了,慢慢也就好了。”又溫聲勸解,“聖人且忍一忍,喝了解酒湯,很快就會消退的。婢子去請官家,有官家在身邊,邪祟也不敢入侵了。”說罷自顧自去了。
穠華滿床打滾,又說癢,又說熱,把殿裡攪得雞犬不寧。佛哥和阿茸來替她打扇,她脫得只剩一件抹胸,仰在那裡嚎啕。春渥沒辦法,捉著她的手道:“祖宗,我知道你難受,好歹忍一忍,莫教人看笑話。太醫就快來了,看能用些什麼藥先緩緩。孫尚宮也說了,發散出來就沒事了。”
她恨得咬牙,“往後再也不飲酒了……”
春渥應著:“好好,不飲不飲。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沾酒也是沒奈何,往後再也不喝了。我傳話下去,慶寧宮連酒壺都不許留一個,這總成了。”外間遞話進來說太醫到了,忙拿薄被蓋住她,放下帳子請人進來。
太醫的診斷和徐尚宮說的一樣,世上還真有碰不得酒的人。或許南方酒水溫和,汴梁一帶用酒烈,皇后本來量淺,身子便受不住了。
太醫舔了筆尖伏在案上開方子,不多複雜,金銀花、黃柏、苦參、大青葉。遞給小黃門,叫他快快去抓藥,轉頭吩咐春渥,“旺火濃煎,取汁擦患處即可。”
春渥應個是,慶寧宮裡的人分頭忙起來,在丹墀上架起了藥爐子。阿茸在吊子旁怔怔守著,滾燙的火苗彷彿燒溶了空氣,透過扭曲的熱流看見官家從宮門上進來,她拔腿便進門通傳,“春媽媽,官家回來了。”
春渥心裡頓時有種可靠的感覺,雖然姍姍來遲,來了總比不來要好。回身看床榻上,她卸了妝,衣衫也不整,人昏沉沉的,蹙著眉頭偶有驚悸。要論端莊是半點也沒有了,可是人在病中,哪裡還顧得上那些。
她撂下手,率眾出去迎駕,官家立在檻外看了眼,“皇后怎麼樣了?”
她照實說了一遍,“聖人在閨中從不飲酒,早前一直沒發覺有這不足,才弄得今天慌了手腳,請官家恕罪。眼下聖人還醉著,據太醫說至少要過兩個時辰,症候才能略微減退些。”
他蹙了眉,舉步進內殿,新房裡重重帷幔都放了下來。六月裡天已經大熱,檻窗上蒙綃紗,窗扉半開,隱約有風吹進來,那輕幔便漂漂拂拂,如絮如雲罩住半間寢殿。
他登上腳踏撩床帳,佳人背身側臥,一派旖旎風光。不過肩背上道道紅痕倒是真的,她是極其白淨的面板,因醉酒泛起紅,像個半熟的蝦子。
前殿宮婢送煎好的藥來,他只問:,“怎麼用?”
春渥道:“擦拭患處就行了。”
他頷首,指了指案頭,“放下,你們都出去。”
底下眾人飛快交換了眼色,欠身道是,退出殿外,闔上了柔儀殿的大門。
夜已經深了,天上星辰轉移了位置,宮燈高懸,人聲卻寂靜下來。春渥掖著兩手仰頭看,阿茸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棗餶和蜜煎雕花,一面吃,一面從兜裡挖出來遞與她。看她面上惆悵,低聲問她,“春媽媽,你不高興嗎?是不是因為公主出嫁,你捨不得?”
春渥看了她一眼,“不能再稱公主了,她是皇后,要從自己這裡先立起規矩來。”言罷回頭看,喃喃道,“除了郭太后,我想每個做母親的人都一樣。孩子養大,出了閣,難免覺得傷感。以後她最親的人就不是我了……”
阿茸搖頭說不會,“她最親的人永遠是你。”
春渥勉強笑了笑,話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阿茸,咱們的立場和金姑子她們不一樣,你要記住。”
阿茸雖然一團孩子氣,但是腦子很好使,她挺胸道:“春媽媽放心,和她們的交情只做在面上,我一心為聖人,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
春渥點點頭,又不捨地回望一眼。湧金殿內燈火通明,雖半開窗,帷幔幾重,也窺不見裡面光景。之前關於今上的傳聞不太好,她總憂心穠華會有不測。今天看來似乎有緩。也許官家也懂得夫妻同體的道理,對別人再苛刻,對自己的皇后,還保留一點溫存吧!
她嘆了口氣,無能為力,攜了阿茸往偏殿裡去了。
穠華酒醒的時候天還沒亮,頭很疼,腦袋昂起來,手腳不聽使喚。想喝水,使勁打了兩個挺,終於掙扎著坐起身。打算下床的時候才發現,床上居然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