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再查,回頭官家與太后問起來,怕你們不好交代。”她朝裡間望了眼,“貴妃如今醒了麼?”
醫官忙道是,“尚且有些虛弱,不過已無大礙了。”
她掖手往內去,繞過了海風藤簾,持盈就臥在圍子床上,臉色灰敗,很有些可憐。見了她勉強支起身道:“聖人來了……恕我不能下地迎接,失禮了。”
“這時候就不要計較那些了。”穠華在她床沿坐下,安撫道:“醫官診治過了,說沒什麼要緊的。平常沒有氣喘的毛病罷?這回是不是受了寒,來得急了,一下子支撐不住?”
她緩緩搖頭,“我在烏戎時連傷風都很少有,更別說這個毛病了。當時不知怎麼回事,覺得鼻子裡發麻,一路竄上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現在想想真後怕,生死好像就在轉瞬間似的。”言罷洇洇淚下,悽惻道,“我說句失儀的話,我現在很想我阿爹和阿孃。若死在外頭,這輩子和他們的緣分就盡了。我比不得聖人,我一個人在這宮掖裡,有時候很害怕……我想回家。”
她能理解她的感受,論出身,持盈比她尊貴得多,靖帝第六女,皇后嫡出的掌上明珠。可是到了這禁庭,她所受到的待遇和她的身份並不對等。兩個月內不過和今上下過一盤棋,沒有侍寢,更沒有榮寵,不比那些普通嬪妃佔優勢。如此冷遇,對於她來說可算是奇恥大辱了吧!
穠華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給她掖了被角說:“你別難過,不論是官家還是太后,抑或是我,對你都很關心。先前已經派人去稟告官家了,我想不久他就會到的。你好好作養身子,今日天氣陰沉,我也覺得有些氣悶呢,等明天太陽出來,一切就都好了。”
太后來得比今上快,進門後問了穠華經過,寬慰貴妃一番後長嘆:“不知怎麼,禁中這兩個月波折不斷,想是哪裡犯了太歲。明日我遣人去上清宮籌備,好好做場法事祈願大內太平。貴妃不要憂心,人吃五穀雜糧,焉能不得病呢!好在有人跟著,醫官們即時施治,才未釀成大禍。今後要愈發注意了,我聽說有喘症的人嗅不得花粉,是不是那紫薇花鬧的?”
貴妃卻一再強調自己從來沒得過這種病症,對花粉也不忌諱,話裡話外似乎另有隱喻。
穠華想起剛才醫官說的話,說看似是哮喘,實則參雜了旁的什麼。她不懂醫術,也聽出些端倪來。心裡倒惴惴不安起來。難道是有人使了手腳麼?這麼一來怕要出大事了。
她這裡思量,今上從外間進來,看了她一眼,低聲問:“眼下如何?”
她說:“醒是醒了,身上還很虛弱。臣妾與孃孃一直勸她,她的精神也不見好。官家去看看她,好生安慰她幾句。她在禁中沒有一個可以倚靠的人,現在又病了,看著十分可憐。”
他蹙了蹙眉,“你到簾外去罷,自己身底也不強健,別再過了病氣。”說完到貴妃榻前去了。
她退出來候著,隱約聽見持盈孱弱的聲氣,哭哭啼啼說了許多,其中夾帶了一句“我身死事小,斷送了兩國結義,恐怕要令親者痛仇者快了”。
穠華心頭一凜,轉過眼來望春渥,她眉間也有憂慮。持盈這話說得有滋有味,告誡今上和太后,她若不測,勢必挑起戰爭。如今天下三分,兩國兵戎相見,第三方漁翁得利,這麼說來,矛頭居然直指她。
她冷冷一笑,“樹欲靜而風不止。”
春渥示意她莫急躁,低聲道:“等官家出來後一道回慶寧宮罷,我命人置辦,聖人可伺候官家小酌幾杯。”
穠華緊緊扣住了大袖下的雙手,並不是怕持盈有意無意的誤導,而是擔心會不會真與金姑子她們有關。她身邊的這些人,就像抵在她胸前的一柄劍,可成事也可敗事。如此看來要儘早把她們打發出去了,只是這風口浪尖上還需再忍耐,做得太顯眼,就算和她們無關,也會招來禍端。
太后從閣內出來,她忙上前攙扶,心下略計較,溫婉道:“臣妾打算再給宜聖閣指派幾個宮人,上次禁中遣散內人,宜聖閣也有波及。貴妃身體不好,人手不夠,怕照顧不過來。”
太后頷首道:“你想得周全,就依你說的辦罷。你今日怎麼樣?身上好些了麼?”
她笑道:“好多了,謝孃孃惦記。”
“我聽聞官家昨夜留在湧金殿照顧你,這很好,他總算有個願意上心的人了。今天貴妃又病得討巧,官家不聞不問是不成的。按我說,貴妃也不容易,宮裡這麼多女人只待官家一人。她的出身又好,難免心氣高些,這次的病未必不從這上來。”太后在她手上拍了拍,“皇后有雅量,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