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閣這個小天地中,雖然與陳念娉會偶爾敵對磕拌,但畢竟是在安然度日。
晚風徐徐拂來,沁人心脾,我卻分明嗅到了空氣中漸聚漸濃的血腥味道……
日子仿若白狗蒼駒般即逝,而在這段過往中陸文航卻不若從前般望視和關懷陳念娉,相反,則是刻意地淡漠與疏離,起先我還曾疑惑不解,畢竟他曾對陳念娉的熱忱呵護並不似假意虛張,不成想僅僅半年時光便熱情消散,判若兩人。
後來,當他頻繁地趁我出神和發呆之時出現在藏心閣並專注地凝視著我的時候,我震驚大恐,所有的緣由都明瞭了,醒悟過來後便是不盡的羞怒不堪——
果真應了母親所言,天下男子無不庸俗好色喜新厭舊!
可是即使我再生氣惱怨,他卻依舊置若罔聞,我行我素,神情無辜而又瀟灑飛揚,終於,陳念娉耐不住憤慨,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
當陳念娉再一次闖進藏心閣的時候,我正往畫屏上細細地勾勒著百合花的紋理,任誰看來,一筆一畫都極為用心,其實思緒則又在恍惚中飄蕩延伸,旋轉……
自從在梅林中對那白衣人驚鴻一瞥之後,我曾暗自彷徨並失神了相當長的一段時日,無論從相貌上還是從氣度上言論,陳明峻與陸文航已是世間男子之極品,一個若皓月清風,芝蘭玉樹,另一個則是驕陽霓虹、寒梅青松,如拿此二人與那白衣人相較之,卻都於頃刻間失了風采和光華,難道世上真有如此驚世和決絕之人?
渴盼思慮中,炙夏的躁堪炎熱已然逝去,清涼的秋日漸顯鮮活濃烈,慢慢地,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在臆想自苦,亦開始笑自己的稚嫩傻氣,怎會將一個虛幻之夢境當作真實存在如此之久?
於是乎,在仔細地整理了一番心緒後,便開始漸漸地將心中的徘徊不安擱淺。
“你這狐媚不祥之人,憑何搶走我心中所戀慕之人?”一個尖銳凌厲的聲音突地響起,蘊涵了連綿無盡的恨意,將正在失神的我驚醒,手中的硃筆不禁一抖,屏風上霎時多出一道不和諧的墨跡,頃刻間,整幅意境清幽的雅緻屏風盡毀。
我心中的怒氣“呼”地蔓延高升,抬頭冷眼掃去,陳念娉那張盛怒不甘的猙獰面容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漠然地看著容顏憔悴的陳念娉,她整個人明顯清減了許多,似乎好幾日都不曾好生安眠過,眼圈呈現淡淡的青色,有些浮腫,我想我的靈魂可能是“殘酷邪惡”的,看著陳念娉的傷心躁怒,心中竟然不覺得絲毫的內疚和憐惜,居然還有一種報復成功的快感,即使我從來不曾與她爭奪過陸文航分毫。
心中帶著些許的故意和卑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投在畫屏之上,開始思索這突兀的墨線該如何補救,陳念娉的聲音卻又響起,陰佞焦躁,略帶沙啞,細細琢磨似有哭泣的嗓調,不用看也能想到此刻她又被我的忽略冰冷激怒了,臉色定是愈發地難看暗沉,“陸文航是我自小便傾慕愛戀之人,不成想你卻生生地將他從我的身邊奪走,你這狐媚子竟能丟棄臉面至此,實在可惡,令人憎恨!爹爹也不知迷了什麼心竅,將你一個外人收留於此,偏偏還允許你住在他珍惜異常的藏心閣內?!”
我的心被陳念娉言語中的“外人”一詞狠狠地刺痛了,陳沅江看似縱容我體貼我關懷我,但細細思來,這種禮遇有加豈不是生分與愧疚的補償?
我突兀地闖進他們平靜和諧的生活,於他們而言,又怎會不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生分的給予和呵護——多麼地諷刺!
半載之時日已逝,在旁人的眼中,雖然我是“榮耀”無限地住在鑲滿陳沅江回憶和故事的藏心閣內,但說到底,我還只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以陳沅江故友之女的身份存在的外人。
對於這種悲涼和陌生,陳沅江卻任由發展,卻從不曾為我澄清和正身什麼,想到此,我的心慌亂酸澀起來,執筆的手也因此顫動鬆懈,硃筆順勢滑落地上,頓時,靜寂沉悶的空氣因這“鐺”的一聲緊張窒息起來。
我重新抬起頭,鄙夷地正視著陳念娉眼中的怒火與湧動,似是故意,也似有報復,久久地,吐出一句話,冰冷刺骨;“你連愛慕之人的心都不能把握,竟來質問於我?我若真是搶了,你又能當若何?”
我想當時我的臉色可能是“狠厲驚人”的,因為我看到她明顯地怔住了,既而,那張白皙精緻的臉開始變得蒼白無血,手指關節竟呈透明——如不是陳沅江的“特意囑託”,再加之秦磊尚在身邊侍侯,臉色冰冷嚴峻,她極有可能再次在藏心閣發威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