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聲音就更近了。大家都不敢上前,生怕驚動那些精靈。
司澄一個矯健的攀登,找好了一塊平整的石塊,就把手裡的機器放了上去,開機推長焦距,開始錄影。
高潔低聲問他:“你不直接拍照?”
他說:“閃光燈會嚇壞它們。”
所以他寧願不拍照。
真是感性,高潔想。
下山的時候,老鄉才知道這群人跋山涉水不過就是上山拍猴子的,有點兒不可思議。高潔覺得自己跟著司澄和這群人跑來這裡看猴子同樣不可思議。
老鄉好心指點說山下的伐木場裡養了一隻滇金絲猴,他們可以去拍個夠。
大家都很驚訝,下了山沒有踏上返程,真的折去了山下的小鎮。
小鎮的伐木堆上,真的坐著一隻金絲猴。它寂寞地坐在高處,眺望遠方,雜亂的色彩裡,它的紅唇還是觸目。
司澄和當地人交涉,要他們放了這隻受困的金絲猴。伐木場的負責人很無奈,說這隻猴子不知為何下山以後,被這裡的拖拉機的聲音吸引,待在拖拉機旁邊不肯走,甚至被拖拉機的尾氣燙傷都不走。它大概愛上了拖拉機。
高潔發現小猴子的紅唇潰爛了一邊,她想給猴子上藥,但是猴子脖子裡套著鎖環,“吱吱”地跑開,可是又因為有鎖環,一下又被拽回來。真正狼狽。
司澄忍受不了,問負責人要了鎖環的鑰匙,開啟鎖,趕猴子上山。可猴子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它就蹲在曾經傷害過它的拖拉機旁邊,怎麼也不肯走。
負責人攤手:“看到吧!”
司澄說:“滇金絲猴在每年的交配季,公猴要競爭才能獲得交配權和母猴的青睞。失敗的公猴將要被趕出本群體,以前,它們可以融入其他的群體。可是這十幾年來,人類砍伐樹木,破壞自然,它們生存的環境越來越窄。這隻猴子竟然找不到可以加入的群體,顛沛流離到人類的世界受苦。”
他的聲音沉痛,表情沉痛。
動物行為學家說:“它應該是瘋了。失去生存環境,失去群體,失去愛,猴子也瘋了。”
高潔站在他們身邊,好像站在和他們不一樣的另一個世界。
這一夜他們在小鎮上租了一間民房留宿,就是伐木場負責人的。半夜高潔上廁所,聽見負責人在說:“原來你們是要拍猴子,這還不簡單?上什麼山哪!咱村裡幾個上山一趕,可以下來一窩,隨便拍。”
高潔放慢了腳步。
“大哥,這辦法好,我付勞務費給你們。”
“好說好說。”
高潔回了房間,過了一會兒,記者也推門進來了。
次日一早,門外就響起爭執的聲音。
“我給你五千,把人叫回來。”
“你這個瘋子,我們千辛萬苦來這裡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這樣的捷徑不用?”
高潔披了一件衣服出門,記者和司澄都紅著眼睛。負責人左右為難,試圖相勸。別個攝影師也拉開了司澄,說:“哥們兒,別跟女同志爭。”
沒有想到司澄情緒激動,一把推開那個攝影師,吼一聲:“你懂個屁!”罵完拔足往山上奔去。
動物行為學家嚴肅地批評記者:“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現在是三月,正是滇金絲猴的繁殖期,不少幼猴才出生,這樣做會驚擾到猴群。”
“至於這麼嚴重嘛!”記者掛好了相機,對負責人說,“嗨,我可等著拍呢!”
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中午,司澄並沒能及時阻止當地農民上山驅趕猴群下山。驚慌失措的猴子們從四面八方被趕到一堆,聚攏在山腳下。高潔看見司澄揮舞雙手,讓大夥散開,記者卻抓緊時間對著猴群一頓猛拍。人和猴子的呼叫聲亂做一團,有猴子們覷了人縫就蹦著逃了出來,母猴驚惶之中丟失了幼猴。
記者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幼猴,她的動作比司澄快,早一步揀了起來,叫:“快通知就近的動物園,有隻小猴被母猴遺棄了——”
她的話沒說完,司澄已衝到她的面前。
“放下。”
記者不動,不情願動。
“放下。”
曾經穿蘇格蘭直摺花格裙穿出落拓氣質的司澄,此時眥目欲裂,全身每一根骨頭彷彿都在“格格”作響。高潔是真的怕司澄會一拳揍到記者的面上。
記者也怕了,聲音低下來:“我這是為小猴好——”
司澄說:“我不想打女人。”
記者最後將小猴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