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皖南把煙夾在指尖,微微垂眸,“她是蘇城人,父母去世的早,被一位崑曲演員收養了,從小跟著學崑曲,有自己的劇團,就是撐得比較艱難。晉北幫過她,倆人就這麼認識了。”
穆謙咳嗽了兩聲,“誰問你他們怎麼認識了,我問你那姑娘是什麼樣的人?”
“漂亮,固執,有主見,有情義,晉北的病情況不好,她也不離不棄。”
穆謙點頭,“那你當時為什麼要反對?”
見他愣了一下,他語調悠悠地補充,“我都聽說了,當時你和你媽都極力反對他們倆在一塊兒。他們打算一起離開北京城,你們趕到機場把人攔下來。你們哥倆吵起來,你媽媽還為了你給了他一巴掌。你媽是那樣的性子我瞭解,你呢,你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我倒是很想聽聽看。”
看來每個人都免不了為這件事刨根問底了。
還有那一巴掌,雖然醫生說跟弟弟病發沒有任何直接聯絡,但他們畢竟是眼睜睜看著他捱了巴掌才昏倒的。如果晉北不提當年康欣的事兒,母親不會給他那一下兒——她對當年的事有愧,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她的愧疚。
然而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只怕母親現在心裡也是怪他的。
穆皖南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去,“爸,要是我知道那一巴掌會讓晉北倒下去,我寧可她是打在我身上,寧可倒下去的那個人是我。”
“其實我失去哪個兒子都是一樣的心疼,你不需要做這種無謂的假設。”穆謙習慣靜默一段之後再開口,嘴邊那支菸已經燃到了盡頭。
他將菸蒂扔到窗外,語調沉沉地說:“就這麼羨慕你弟弟嗎?他帶著女人要私奔的時候你羨慕,他生病了躺在醫院裡,身邊有人不離不棄地守著他,你也羨慕。你是不是覺得他比你自由和幸運百倍?”
穆皖南心口狠狠一震。
穆謙接著道:“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因為你把理應對同一個人的期待,放在了兩個不同的人身上,並不是你選擇的問題。”
當年他的選擇跟穆晉北一樣,走不掉是因為康欣放棄了;而如果他現在重病臥床,樂言根本不會離婚,會像沈念眉守著穆晉北一樣不離不棄地守著他。
他不必糾結,他沒得選,因為早就已經選好了,不同的只在於康欣和樂言的選擇。
在於她們分別有多愛他。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穆皖南茫然地駕車行駛在街頭,晉北和念眉坐在父親的那輛車子裡面,不知會談些什麼。
看起來柔弱的小女人,在威嚴的長輩面前並不發怵,只是緊緊握住愛人的手,一切都說得很明白——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其他人說什麼或者做什麼都不重要。
其實他們能一起回穆家大宅裡過年,長輩們心裡都是高興的,總算在絕望的深淵裡還能看到一絲曙光。
一直處在黑暗裡的,恐怕只有他一個人了。
思思嘴巴甜,一口一個二叔二嬸叫的歡,穆晉北抱起她問道:“就你和爸爸來了,媽媽呢?”
她撅了撅嘴,低頭掰手指頭,“媽媽今年回姥姥家過年了。”
穆晉北走過來問他,“哥,怎麼回事兒,怎麼讓大嫂一個人回家過年了?”
當初與大哥的爭執早已拋到了腦後,他是特別瀟灑大方的人,病了一場,許多事想得更加通透了些,過去的種種並不會真的放在心上。他反而感激他們,那些阻力淘盡了他與念眉間的最後一層砂礫,顯出愛情如黃金般的珍稀與堅韌來。
穆皖南艱澀地笑了笑,“離了婚,再讓她到咱們家來過年,未免強人所難了。今後你這稱呼也得改改,不能再叫大嫂了,她會介意。”
穆晉北沉默一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和念眉抱著思思一起去翻買來的炮竹。
除夕還是喜慶愉快的,家裡的老老少少全都聚齊了。以前小時候覺得大到會迷路的老房子,如今長到這般年紀再來看,才發覺容納這麼多人也會略微有點擁擠。
老爺子和老太太是最開心的,坐在桌子的上首位置,把思思抱到跟前兒,親手剝滷水蛋給她吃,聽這些一年也回不來幾天的小輩們你來我往的鬥嘴,說說吉祥話,老爺子一年也只有這一天會喝一點點酒。
穆謙和戴國芳坐在一起,也帶著笑容,客套地招呼初來乍到的念眉吃菜,都絕口不提晉北生病的事。他也就樂得輕鬆,坐旁邊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哄著她,默默把夾到她碗裡她又不愛吃的菜夾到自己碗裡吃掉。
老太太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