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是雙休日,全寢室的人都呆在寢室睡懶覺。佳期大早爬起來打水洗了頭,又換衣服,試一件覺得不合適,試兩件還是覺得不合適。暢元元睡眼惺忪地看著,問:“咱們小彈弓今天是不是要去釣魚臺當同傳啊,怎麼就這樣折騰上了?”佳期垂頭喪氣:“真要上國賓館做同傳我還沒這麼緊張,孟和平的媽媽來了,我這會兒腿肚子都發抖呢。”
這話一說,絹子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了,直嚷嚷:“哎呀,這就得見公婆了啊。你得好好打扮打扮,來來,我的衣服隨你挑,看上哪套拿哪套。”
暢元元揉著眼睛說:“你就是太愛你們家孟和平了,所以唯恐自己哪點讓他丟了面子。你看看你緊張成這樣,真弄得像黨和國家領導人要見你似的。”話雖然這樣說,卻也指點她:“穿得端莊文靜點吧,長輩們都受用那一套,我把我的新絲巾借給你,保證效果出來特淑女。”
結果在全寢室的齊心協力下,一直到孟和平來接她,才算拾掇完畢。
絹子看著鏡中的佳期,誇讚:“去吧,去吧,這樣子別說是見孟和平的媽,就是去見西班牙王儲的媽都沒問題。”
佳期哧一聲笑了。
在車上孟和平也悄悄地誇她:“今天真漂亮。”
她還是有點忐忑,但化了淡妝的一張臉,越發襯得一雙清水眼顧盼生輝,彷彿幽著兩汪水,而水裡只映著他的影子。他很少看到她在這個季節穿裙子,於是說:“以後你就這樣打扮吧,我喜歡看。”她有點窘迫:“衣服雖然是我新買的,可絲巾是元元借給我的。”
他說:“不要緊,到時我給你買一條。”
佳期如夢 第八章(2)
路很遠,佳期一直記得那天,初夏的星期六,街道兩旁的槐樹開滿了潔白芬芳的花,一串串像是無數尾鴿子的白羽。那樣鮮亮的綠與白,大篷大篷的槐花香氣,在微風中流淌。她與孟和平坐在計程車的後座,車載電臺裡,交通臺的DJ報道著交通狀況,西直門立交車禍,二環交通擁堵,提醒司機繞行……那些絮絮的報道,整個城市一鱗半爪的片斷,彷彿十丈紅塵揚起的塵囂,真切而模糊。司機聽完了又調頻道,音樂臺一首接一首地放情歌,愛斷離傷,但她的心是愉悅的,就像外面的豔陽天氣。有細密的氣泡從心底泛起,鼓鼓的,叫人難受又好受。
孟和平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一直到下車。
除了門牌號,沒有任何標誌的大院,門口還有值班的警衛,看上去彷彿一個軍政單位。但隔著高牆只能看到無數蔥蘢的大樹,門後的林陰道深不見底。孟和平對她解釋:“招待所,我媽媽這次過來就住在這裡。”
她還沒有穿習慣高跟鞋,暢元元教她在腳後跟上貼了創可貼,但走起路來還是累。初夏的太陽已經有些猛烈,她走了一身汗,而孟和平一直牽著她的手,空氣裡可以清晰地看到光線中的微塵,像是撒下一道道細微的金粉,樹陰篩下無數細碎的光斑,像是蝴蝶金色的翅,無數細小的金色蝴蝶,棲在黑色的柏油路面上。佳期總有些恍惚的感覺,覺得只要一走近,那些金色的小蝴蝶就會展翅飛走。
孟和平的媽媽出乎意料的年輕漂亮,佳期輕輕吸了口氣,十分大方向她自我介紹:“阿姨您好,我是尤佳期。”
“坐吧,你們都坐吧。”她打量了一下佳期,口氣還是很客氣,一面就叫服務員倒茶。
會客室很大,地毯綿軟沒人腳踝,佳期心裡起先像揣了一面小鼓,後來也漸漸鎮定下來。孟和平的媽媽問一句,她就答一句。
“和平說你是浙江人?”
“是,我是浙江紹興人。”
白瓷茶杯裡泡著上好的綠茶,氣味芬芳,孟和平的媽媽若有所思地問:“你姓尤?是紹興市區的?”
“不是,我是東浦鎮人。”
孟和平補上一句:“媽,就是出花雕的那個地方。風景可漂亮了,真正的小橋流水人家,跟陳逸飛的畫一樣。”
孟和平的媽媽沒有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麼的?”
佳期有些不安,因為看到孟和平的媽媽手指轉著茶蓋,一圈又一圈,白色描青花的蓋子,那顆細白如玉的蓋頭正被她無意識地用指甲划著,一下又一下。不知為何佳期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讓她覺得不安起來,但她還是如實答了:“我爸爸在酒廠上班,”稍稍停了一下,才說,“我媽媽很早就跟我爸爸離婚了,我沒有見過她。”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