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峰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說:“人家告訴我的唄,我當時還不信呢。好不好怎麼跟那群人混在一塊兒,就沒一個好人。”
佳期心虛:“我錯了,下回再不敢了。”
徐時峰倒嘆了一聲,說:“我也不跟你囉唆了,你向來最知道好歹,可有時候也太知道好歹了,我告訴你,女人啊,該笨的時候笨一點無妨。”
佳期笑嘻嘻:“大哥,我還不夠笨麼?”
徐時峰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會兒,才點點頭:“你也確實夠笨的了。”
佳期如夢 第四章(1)
佳期沒敢告訴徐時峰,今年春天的時候她去機場接人,曾經在候機大廳看到過陸安琪。
或許那個人並不是陸安琪,也許只是她認錯人,但真的很像安琪,身材還是那樣好,在人群中十分搶眼,所謂鶴立雞群。她一頭天然卷的長髮剪短了,許多大卷卷貼在頭上,襯得一雙剪水瞳子,反倒顯得年輕,活像洋娃娃。她身旁的伴侶是高大英俊的北歐男子,忙著照顧大堆的行李與一對可愛極了的雙胞胎男嬰。
那一對混血小男孩有著和安琪一樣的天然捲髮,烏黑髮亮的眼睛像是寶石,熠熠生輝,他們在嬰兒車內吸奶瓶、吵鬧、吮手指、親吻對方並且打架,然後同時放聲大哭。
安琪溫柔地安撫其中的一個,另一個抓著她衣袖,咿咿呀呀地叫“MAMA”,她笑了,輪流親吻兩個孩子,兩個漂亮的混血小男孩終於安靜下來,各自含著奶嘴左顧右盼。他們的父親微笑著親吻妻子的臉頰,輕聲與她交談。
佳期始終沒有走上前去驚動他們,她只是站在遠處,無聲凝望。
那天晚上佳期做了夢,夢見晴朗秋天的下午,寢室樓外的法國梧桐大片大片地落著葉子,暢元元還在和美芸絮絮講著話,走廊裡有誰趿著拖鞋答答??地走過,窗簾被風吹得撲撲翻飛,陽光一地。遠處有人吹口琴,斷斷續續的調子,聽不出是什麼歌。那些熟悉的聲音與熟悉的環境讓佳期覺得安逸,而人生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下週要考西語泛讀。
自從分手之後,佳期從來沒有夢見過孟和平,大約是沒有緣分。
其實一開始還算有緣吧,因為他並不和她同校,而且她還在唸大二,他卻剛回國不久。那天舞會他是被一位高中同學硬拖去的,誰知後來沒過幾天,另一位朋友生日請客,兩人在餐桌上又遇見了。
本來佳期根本沒想起孟和平來,因為過生日的常劍波恰巧是她室友絹子的男朋友,那天她其實是出於義氣去救場的。
後來孟和平一直感慨,說真沒想到你那麼能喝。
佳期只是笑。
孟和平酒量很好,打小被他爺爺拿筷子沾白乾喂出來的,在遇上佳期之前,據說從未遇到過敵手。而佳期的籍貫是浙江紹興,出文人才子,亦出好酒。最醇的花雕,要深藏地底十八年,拍開泥封,方才是濃香四溢。她是紹興轄下古鎮東浦人,父親釀了一輩子的酒,所以她打從出生,幾乎就是在酒香里長大的。當事人壽星與孟和平猜拳,卻輸得一塌糊塗,幾乎要醉得人事不省,她只得出來圓場面,幫著常劍波接了孟和平幾招。
起初孟和平沒將她放在眼裡,覺得這小丫頭不值一提,最後才知道上了當。幾樽白酒下去,她不過是眉梢眼際添了幾分春色。而她猜拳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後來孟和平一直鄙視她“貌似忠良”。她那時是那種看起來很老實很乖的丫頭,交手才知道深不可測。
棋逢對手兩個人都喝得起了興,剩了最後半瓶酒時他說:“我先抽根菸,可以嗎?”佳期說當然可以,他隨手將煙盒擱在桌上,那精緻的煙盒上印著大朵的茶花與十分動人的詩句:“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佳期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裡一動。
他沒找著火,她交給他一盒火柴。他詫異地拿著那火柴,終於認出她來,笑了:“原來是你。”
她也笑:“是啊,是我。”
那天在場的人差不多全喝高了,趴下的趴下,歪倒的歪倒,還有人放聲高歌,擊箸而唱。滿桌唯有他們兩個還殘存著一絲清醒,佳期越喝眼睛越明亮,到最後眼波欲流,都覺得快管不住自己了,心裡明白自己是喝高了。孟和平其實喝得也已經八九不離十,喃喃地說:“全都醉了,待會兒怎麼回去?”佳期腦子直髮木,吐詞還算清晰:“走回去唄。”孟和平說:“他們是走不回去了,咱們兩個也管不了他們,由他們這兒躺著吧,我陪你走回去。”佳期笑嘻嘻:“別忘了結賬,不然服務員不放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