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了被困住的馬,牽到鳳知微的面前。
鳳知微站住,半晌,眼底濺出一點晶瑩的液體,將她滿臉的灰土衝開了一些,像一道深深的溝渠。
領頭人沉默著將她扶上馬,在馬旁放了新鮮的水囊和乾糧袋。
他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又是一陣急速馬蹄聲響起,一直緊追不放的顧南衣到了,他現在也很有些狼狽,一向講究乾淨柔軟的絲袍,黑一塊黃一塊早已分不清顏色,遮面的白紗也變成了黃紗。
攔路的人看見他慌忙施禮,他卻看也不看,徑直馳過鳳知微身邊,一伸手抓起她,往自己馬上一擱,隨即疾奔而去。
那些人淹沒在騰起的煙塵裡,看著他們背影消失在地平線深處,久久無語,半晌,那領頭人嘆息一聲,道:“通知後面兄弟,都不必攔了。”
“是。”
“通知總令大人……”那人語氣低沉,“姑娘決心,無人能改……請他做好準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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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煙塵在快馬蹄前激揚如浪,浪花盡頭,天下帝京的巍峨城門即將在望。
轉過一座矮山,鳳知微知道,路的盡頭就會出現那人流來去的城門,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幾乎要瞬間癱軟在顧南衣的懷裡。
人的潛能真的是無窮無盡,三天前她就覺得自己隨時會從馬上掉下來,如今她還好端端的坐在馬上,不過說是坐在馬上,其實也就是倚著顧南衣才成。
顧南衣這一路又在破例——一直沒換衣服,一直沒推開她。
平常快馬半月之路,她們只用了七天。
鼓起最後一絲力量,她催馬前行。
卻有箭聲響起。
清越空靈的箭,迤邐于山間,彷彿自雲端降下,攜了這金風玉露天水薄雲,穿過風的經緯,將無盡心思蒼涼奏響。
那曲調起初輕靈,漸轉激昂,幾番雷生電閃雲起雨收,忽又化作瑟瑟秋雨,低沉綿邈,不盡徘徊。
蕭音有幾分熟悉,鳳知微一怔勒馬,細細聽著,眼底神色變幻,忽然仰頭。
矮山半山松樹上,有白衣人悠悠於樹上吹蕭。
幾個月前,隴西暨陽山無名古寺之外,鳳知微曾於生死絕境之際,聽過他的簫。
一曲江山夢,夢斷江山。
幾個月後,在帝京城外不知名矮山上,他白衣如雪,持簫坐於青松之上,對一路狂奔回京的鳳知微,以蕭聲相召。
宗宸。
鳳知微聽著那蒼涼寂寥的蕭聲,一瞬間心中若壓重石,沉沉墜在血液裡,明明急若星火,恨不得插上雙翼立即飛往帝京,突然便覺得腿似灌了鉛,再也提不動腳步。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手指一陣陣的發抖,嘴唇不住顫動,焦裂出的血口因此沁出淡紅鮮血,卻無法發出任何一個字。
宗宸一曲吹完,青玉簫斜斜執在掌中,傾身對鳳知微下望。
那一刻他的眼神溫和而悲憫,帶幾分深藏的悵惘和悲涼。
他看著哆嗦得越來越厲害的鳳知微,平靜而愴然的道:
“知微,對不住……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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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倒流,走回帝京七日。
七日前。
午夜皇城城門緊閉,卻忽有鳴鏑之響,撕裂皇城夜空,隨即深紅城門訇然中開,一騎飛馳而入,鐵鐧赤甲,金羽飾腰,似一道赤金長線,投入城門黝黝深暗之中。
那人並沒有直奔皇城深處金羽衛內衙,而是奔向皇城之西,《天盛志》設在外廷的編纂處。
有人夜半被驚醒,已經在編纂處等候。
重門關閉,深窗燭影,赤甲金羽的男子匆匆稟告,寬衣大袖的男子神色凝重。
片刻後,赤甲金羽的男子退出。
寬衣大袖男子步出中庭,遙遙望向天盛之南,久立無語,夜色深濃,露染衣襟。
六日前。
一封來自閩南的火漆加封的絕密書簡,靜靜躺在編纂處副總裁的書案上。
一雙保養良好的手輕輕拆開信封,抽出只有寥寥幾字,卻語氣堅決的信箋。
幾個字,那看信人卻看了很久,良久一聲長嘆,將信重重丟於一邊。
他默然在椅中枯坐良久,眉頭深鎖,神情猶豫難決。
書案上還有一疊類似形狀的信箋,他抽出來,一封封的回看,越看越眉頭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