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面紗,明明什麼也看不見,鳳皓卻彷彿觸著了那人的目光,極度的漠然導致的極度的冷,玉雕一般凝定而涼。
他打了個寒戰,一個寒戰還沒打完,隨即眼前一花,便看見了湛藍的天空,身子已飛了起來。
隱約下方似有交手聲音,又有鳳知微聲音傳來,他心膽俱裂的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掙扎,然後“砰”一聲跌落在地,痛得四肢百骸都似乎已經摔散。
身邊有雜沓腳步聲,有人七手八腳把他扶起來,鳳皓哀呼半天,才看清楚扶起他的是秋府護衛。
來不及奇怪秋府護衛怎麼會來小院救他,他扭曲著摔腫的臉,神色猙獰的道:“有刺客!有刺客!”
秋府護衛面面相覷,有人問:“刺客去哪了?”
“去刺殺夫人了!”鳳皓惡毒的指著剛才鳳知微離去的方向。
“保護夫人!”秋府護衛頭領立即一聲呼哨率眾離去,鳳皓“砰”一聲又重重落在地上……
而此時鳳知微已經轉過迴廊,重新戴上面具,直奔秋府夫人的“璃華居”。
她步子快極如風,穿堂入院,路過的丫鬟僕婦,都沒看清人影
鳳知微只覺得這夏風很涼,卻又極熱,像團火撲入胸臆,燒著了她五臟六腑,剎那成灰。
成灰,這拂之不去親情孺慕、這久別重逢隱隱期盼、這一番綢繆滿懷苦心。
何苦來,何苦來?
她揣著滿懷的蒼涼,在熱風中奔走,似要將那般那般的苦,逆風散去。
身後一隻手,輕輕搭上她的肩。
鳳知微一震,僵在原地,半晌緩緩回首,發現竟然真的是從不主動觸及他人的顧南衣。
他隔著紗幕,靜靜看她,迴廊幽靜深遠,四面花木扶疏,被風拂動的面紗後那人面容模糊,唯一雙眸子,光彩閃耀,如最純淨的黑曜寶石。
長廊深深,長身玉立的男女,目光交視。
四面沉靜如許,雕欄旁一簇深紅芍藥灼灼綻放。
鳳知微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就勢一個轉身,輕輕靠上他的肩。
“借你的肩,給我靠靠……”
顧南衣,僵在了夏風裡。
卷一 憶帝京 第四十六章 淚痕
他的天地,一尺,三寸。
身前身後,一步距離。
二十二年歲月,他行走在自己的一尺三寸裡,無人敢於走近,也不讓人靠近。
然而今日如冰封被打破雲層被洞開,那人輕俏而不容拒絕的靠近,依在他肩,清甜的呼吸拂動他頰側的面紗,掠在臉頰上,柔軟而涼。
顧南衣有點茫然,有點疑惑,他微微皺著眉,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麼近那麼靜的呼吸,近在耳側,溼潤溫暖,他應該討厭的,正如他討厭粗劣的布料吵雜的聲音刺眼的光亮……所有的聲音都如碎木吱嘎,所有的光亮都如白電刺眼,粗劣的衣物好似磨膚的砂紙,甚至那些臉,常常也裂成一堆令人恐懼的碎片。
然而此刻這靜而切的呼吸,卻讓他突然覺得幽謐難言。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那感覺,恍惚間似乎聽見很多很多年前,是誰那般輕撫著他的發,說,我的南衣,爹孃一生無有他願,只望你懂得快樂的感受。
快樂……感受……兩個詞他都不明白。
他微微偏頭,去看肩上的臉,那女子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風中的黑翅蝶,濃烈的芍藥馥郁香氣自雕欄側嫋嫋迤邐,卻不及她的香氣靜美婉約。
輕輕放在他肩上的手,纖細如蔥,指節玲瓏,指甲閃耀著珠貝一般的光。
顧南衣微微仰起頭,迎面於夏日麗風。
感受……原來這叫感受。
鳳知微不知道這一刻,這永遠凝定如玉不被打破的男子,有了人生第一次的起伏波動,如雪山皚皚萬年封閉,卻突啟明光一線,只待在某一刻訇然中開。
她只是覺得累而疲憊,需要一個安定的憩息,而那男子沉默巋然,能夠承載起她這一霎所有悲涼心酸。
臉朝下,微微在他肩膩了一下,隨即她微笑抬起頭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般道:“走吧。”
看著那女子步伐輕快當先而行,顧南衣微微偏頭,臉頰靠上剛才那猶有餘溫的地方。
臉畔有淡淡香氣,他仔細的嗅了嗅,隨即覺得臉上有些潮溼。
顧南衣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將手指舉到陽光下,隱約有淡淡的水跡。
他大惑不解的看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