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她想個明白,前方的陰暗處有人走了出,語聲輕佻地道:“我的好妹妹,不知道有沒有閒暇和我這個沒出息的哥哥說說話?”
青舟和晏洛立刻躬身行禮叫了一聲“二殿下。”
自從燕恣入宮以來,這個二哥一直對她淡淡的,見面打個招呼,甚至不如燕成璋來得熱絡,今天怎麼會有空和她來閒聊?
“二皇兄怎麼這麼客氣?我閒得很,就怕二皇兄嫌棄我。”燕恣笑嘻嘻地道。
燕允彧揮揮手,示意青舟等人離遠點,兩兄妹站在轎子前互相打量著,靜謐的月色下,氣氛有點詭秘。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燕允彧忽然開了口,“明明我和你是一樣的,就因為她養了你十六年,父皇就視你如珠如寶嗎?”
燕恣有點發懵,他的神情一掃從前的漫不經心和油腔滑調,語聲憤懣而壓抑,帶著無法抑制的痛楚。
“如果是這樣,當初她為什麼要抱走你,而不是我呢?”燕允彧逼視著她,彷彿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個究竟來,“這十多年來,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和母嬪兩個人……在這裡有多苦?”
燕恣惱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倒是說說,你過得苦還是甜,和我娘又有什麼關係?”
燕允彧沒有出聲,夜色中,只聽到他略顯粗重的喘息聲,片刻之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當然沒關係,都是我在胡說八道而已,太晚了,我先回了,不然又要被父皇訓斥,說我玩物喪志,難堪大用,對了,我還要奉勸妹妹,不要太過忘形,父皇再疼你,總有一日也會有盡頭,還是別惹惱了你大皇兄。”
他掉頭就走,燕恣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疾步追了過去:“二皇兄,你等等,二哥你站住!”
燕允彧的背影僵了僵,停住了腳步。
“二哥,”燕恣繞到他面前,凝視著他,“為什麼要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去將就自己?就算以後有什麼變數,最起碼你快活了這麼多年。”
燕允彧怔了怔,嘴角漸漸形成了一個弧度,越來越濃,最後幾乎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良久,他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嗎?我年少聰慧,努力求學,父皇卻視我和母妃為無物,在七歲那年,我被推下水中差點溺死,十歲那年吃了一碗蘑菇湯差點一命嗚呼,期間小病小災數不勝數,到了十二歲的時候,我學四皇叔,開始迷戀各種奇技淫巧,荒廢了功課,更為父皇所不喜,只是從那時候起,總算我和母妃能太平過日子了。”
“你說為何要將就?若不是逼不得已,誰人肯要將就?”燕允彧喃喃地道,“這些年來,我如履薄冰,暗中籌劃,只盼著哪日封王后去了封地,最好能將母嬪也帶走,從此天高海闊,可沒想到,就算到了現在,他明明就已經選定了大皇兄,卻還要我陪在這裡,不肯放走我半步……”
燕恣張了張嘴想要替燕伯弘辯解:“不是的,父皇他還是……”
這句“很喜歡你的”她有點說不出口了,聰敏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燕伯弘的確有點討厭燕允彧。
燕允彧定定地看著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是一個好皇帝,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燕恣一夜無眠,仔細想想燕允彧的話,有些不寒而慄。她雖然被晏若昀帶到民間十六載,可比起燕允彧來不知道要幸運了多少,養母豁達聰慧,嬸嬸疼愛異常,她從小到大受過的委屈就連十個手指頭都能掰得過來。
再見到燕允彧,他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好像那日憤世嫉俗的燕允彧就是燕恣在夢中見到的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自那之後,兩個人彷彿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燕允彧破天荒邀請她去了他的皇子府,蹴鞠、賽馬、唱戲,兩個在一起倒是趣味相投,那一腳倒掛金鉤,到了後來,燕允彧練得居然和她不相上下:衣袂飄然之間,一個雋秀的身影騰空而起,那鞠仿如流星直掛風流眼,一氣呵成。若是不仔細分辨,都看不出這蹴鞠手到底是燕恣還是燕允彧。
燕恣和燕允彧親厚,連帶著那幾個好友也同燕允彧走得近了起來,燕成璋看起來頗不是滋味,好幾次都邀請燕恣一起到他的王府赴宴。
燕恣推了幾次,去了幾次,不鹹不淡地和他來往。可能是自小所受的教導不同,她不願像燕允彧這樣忍辱負重,兩人之間的相處關乎緣分,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她想,她這輩子可能都不能和燕成璋交心了。
霍言祁因為擅自帶她出城,被燕伯弘罰了兩個月的俸祿,不過,堂堂寧國公府的小公爺,自然不把這點銀子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