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的是花期。
花期的臉色,一點都不比院中幾個小宮女的好看。
四個內侍和桑九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桑九忍不住看了四個內侍一眼,四個內侍也都疑惑地看了看桑九。
她不自在個什麼勁兒呢?
這個念頭微微一晃便過去了。四個內侍注意到的不是這個,而是,鄒充儀的那句話“小院之中皆兄弟”。
其中的一個跟打頭兒的對了對眼色,往前踏了一步:“娘娘,小人有下情回稟。”
橫翠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怎麼,有人要揭發麼?
鄒充儀看出了橫翠的想法,不由一笑,不會是的。
“講。”
那內侍叉手躬身:“小人資質所限,學拳腳功夫完全摸不著門。小人之前是木匠,如今還想擺弄那些東西,不知娘娘能否給小人一間屋子,尋些工具來?”
眾人皆是一愣。
花期此時卻一擺手:“其他人沒事,退下吧。”
鄒充儀看了她一眼,不待眾人散盡,先對那內侍點頭:“可。”
接著又對桑九道:“你同花期去司寢局問問,她們常管寢具的,怕是有這些。”
然後再轉向橫翠:“你去問府裡我阿爺要他年輕時的圖紙來。”
再對那內侍溫言解釋:“我阿爺現領著軍器監,年輕時也極愛做木匠活兒,他那裡怕還有些稀奇玩意兒,你拿來玩罷。”
那內侍臉上頓現匪夷所思之色,愣了片刻,才撩衣單腿跪地:“娘娘厚意,何以克當?”
聽他用詞,鄒充儀知道這是在挑明瞭告訴自己他們四個都是裘太后精心調教的人,不由一挑眉,淡淡一笑,和煦抬手:“不必如此。讓你們陪我在這裡度日,已是辛苦你們了。能有法子大家打發無聊,怎麼都好。”說完,竟不再發話,揮手令他們也退下了。
四內侍對她在這種情況下竟無一言一詞暗示招攬,自是十分詫異,不約而同地抬眼看著桑九。
桑九實在憋不住,撲哧一笑,只好發話:“讓你們下去呢,沒聽見啊?還真當自己是娘娘的兄弟不成?!”
四內侍被揶揄得滿臉通紅,連忙低頭走了。
花期死死地守在鄒充儀身邊,低頭,雙眼看著地上,一言不發。
橫翠和桑九對視,知道她還是擰不過來,微微嘆氣,雙雙朝著鄒充儀施禮,退下。
鄒充儀早又拿起筆來低頭寫字,靜靜地等著花期說話。
很久之後,花期才輕輕跪倒:“娘娘,你為什麼不借機招攬這幾個人?”
鄒充儀低頭寫字,並不停筆,口中漫應:“我又不急著出冷宮,為什麼要招攬人手?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敵人麼?”
花期盯著膝蓋前的青磚,很久,臉上慢慢積攢起來的,是憤怒:“娘娘,你為什麼不急著出冷宮?你不想給採蘿報仇,對不對?”
鄒充儀手上頓了一頓,抬起頭來,看向花期,嘆了口氣,道:“花期,我們剛來一個月,聖人沒有任何旨意,內侍省和殿中監的人連面兒都不曾露。出去?怎麼出去?如果這麼容易就能出去,我們還用得著進來麼?花期,我知道你急,但急就一定出不去。只有不急,才可能有出去的那一天。你記著我這句話,慢慢看,就好。”
花期牙根咬緊,一聲不吭,莫名又給鄒充儀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脊背挺直地出去了。
鄒充儀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低聲喃喃:“痴兒已入魔障。”
幾日後,橫翠笑吟吟地拿了一卷東西給了那個木匠內侍,喜得那內侍一跳三尺高,直接鑽進自己的木工房砰地關緊了門。
鄒充儀正在庭中澆花,見狀跟著圍觀的眾人一起輕輕的笑。然後放下噴壺,若無其事地招手叫了橫翠,邊問邊往正房走:“家裡都好?祖父祖母阿父阿母身子好?你家裡怎麼樣?”
橫翠也笑著邊回話邊跟著往回走:“瞧您急的,問這麼一串子!家裡都好,只是夫人身子不大爽快,有日子沒出門了。我們幾個人的家裡也都好,老夫人親自發話讓管家照看著呢!您就放心吧……”
尾音消失在正房,院中看著的眾人紛紛收回視線,各自對視一眼,低下頭,也若無其事得散去。
橫翠進了門,將手中的包袱捧給鄒充儀:“老太爺讓給您。”
鄒充儀不解,開啟包袱,厚厚的五個簿子,封面上寫著:來客錄。
橫翠繼續交待:“這是五年的。前院大門、群房角門、後門,都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