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先帝指給先敏敬太子的老師,後來連同所有皇子都一起教導了,再後來成了李唐親家的,鄒寂,鄒太傅。
孫德福小心地將一張紙放在了明宗面前。
這是鄒寂鄒太傅家所有人的現狀:
大兒鄒斐,現任揚州刺史,妻萬氏,司農寺少卿之女,長子鄒甸,年二十六,宜慶十三年探花,現在翰林院隨掌院學士整理國故,次子鄒畔年十三,隨祖父讀書,幼庶女鄒暢,年九歲;二兒鄒虔,現任軍器監正使,妻周氏,史館修撰之女,長子鄒禺,年二十,宜慶十九年進士,因病賦閒,現主理鄒府庶務;三兒鄒齊,現任禮部主事,妻肖氏,國子監司業之女,長女鄒畫,年七歲,次子鄒留,年五歲,隨祖父讀書;女鄒斕,宜慶年間嫁與前工部主事現工部尚書蔣拓為妻,生子二人。
明宗冷靜看過,凝神思索,隨手在紙上劃抹,約有頓飯工夫,方問孫德福道:“老師來了嗎?”
孫德福搖搖頭,端了盞桂圓甜湯奉上來:“聖人,太傅來不了這麼快,您歇歇吧!”
明宗擺手推開,鼻子裡冷笑一聲:“不要小看老師!他能這麼小心,竭力不把婚姻結到朝廷要害去,怎麼可能這個時候還沒有決斷?只是要表現得遲緩些,好讓我放心罷了!”
孫德福回身把甜湯放到旁邊的架子上,小心地看了看明宗一眼,小聲嘟囔:“這不挺好的嗎?”
明宗一噎,瞪了孫德福一眼,低頭繼續研究這張紙。
又過了許久,孫德福接到外面的傳話,忙嚮明宗稟報:“聖人,太傅已經進宮了!”
明宗沉默下來,屋中犀利冷硬的氣息瞬間便弱了三分。明宗回想起以往的讀書歲月,忽然微微有些傷感,半晌方吩咐孫德福道:“不必通傳,來了便直接請進來。你去給老師準備他最喜歡的茶果,不要怠慢。”
鄒寂今年六十有六,早已鬚髮皆白,按制早該辭官退隱,無奈從先帝開始,他的請辭摺子上就只批二字曰“不準”。一直到當今明宗,更是執意留他,苦口婆心地求他再照看弟子一程。鄒寂心知是因為自己門生遍天下,隱隱是文臣之魂,便也只好繼續給皇帝提供各種人、事、物的建議。然多年來雖不能說是江郎才盡,卻也身心俱疲。尤其是孫女入宮後,不僅三年無出,還鬧得後宮雞飛狗跳,朝野一片嘵嘵,搞得老爺子焦頭爛額。昨夜除夕宴,今日元正朝,鄒太傅年近古稀,早已疲累不堪。然回到家還沒歇過氣來,就聽忙忙趕回來的老妻說:傳聞皇帝有廢后之念!惶急之下,老爺子連朝服都沒換,忙地又趕了回來,專門到御書房謝罪。
一俟進入御書房,額上的一層汗更密了不少。鄒太傅恭恭敬敬行跪禮參拜:“臣鄒寂見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宗沒有像往常一樣令人截住鄒寂的跪禮,反而穩穩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老師,等他從容叩首畢,方平和著聲音令:“老師請起。”
一邊孫德福忙上前攙起鄒太傅,扶到下首的椅上坐好,端上了茶點,徐徐退下,回手掩上了房門。
師生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麼,一直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孫德福,也一口咬定:“聖人和老太傅對坐了半個多時辰,可什麼也沒說啊!我就站在門外,什麼都沒聽到。”
但旁人是無論如何不信的。因為翌日,鄒太傅便遞了告老摺子,鄒大郎請旨戍邊,鄒二郎告病,鄒三郎請辭。而聖人,即刻準了鄒太傅的告老,調鄒大郎至秦州都督府任長史,賞了鄒二郎三個月的病假,反而是年輕的鄒三郎,駁回所請,令好生習學,不可生懈怠之心云云。
關於鄒家的旨意不過半日便傳至清寧宮,鄒皇后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啜泣起來。
這就是皇帝給朝臣的交代了。
可上一世,鄒家哪有那麼容易全身而退啊!
鄒皇后呆呆地倚在大迎枕上,那些屈辱的、慘烈的、哀痛的、絕望的片斷,在腦子裡一一回映。
兩儀殿上,被長寧和福寧兩位公主聯手嘲笑的自己忍不住頂嘴,卻惹來寶王妃一句“解圍”:“二位姐姐,也許皇后真的還是未嫁女的身子也不一定啊!”
命婦們的輕笑聲讓自己惱羞成怒,立即喝命:堂堂內命婦,竟然膽敢在大朝上嬉笑,屬大不敬,各賞五廷杖以示警戒。而這時候,賢妃阮氏施施然出列,得意洋洋地稟報:“皇后殿下,嬪妾昨夜診脈,已有一月身孕,廷杖麼,委實不敢領。不過,娘娘的好意嬪妾收下,心領了!”
自己果然被激怒了,怒氣衝衝宣佈散朝。然後直奔興慶宮。
餘姑姑在宮門外攔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