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絲不以為然,垂下眼簾,口中的話多了三分諷刺:“大明宮裡,大家都說,鄒娘娘心志之堅,遠師高宗一朝的武皇后。”
鄒惠妃一聽這話,卻挺直了脊背,正色道:“牟老慎言。我今日在這裡說下一句:我鄒田田若有半分干政篡權之心,教我鄒家傾家滅族、斷子絕孫!”
牟一指聽了這話,倒是有了一分歉然,又咳了一聲,想要解釋,卻被鄒惠妃擺手打斷:“牟老不必在意。大家都這樣說,而我並沒有這個心,只能說明,外頭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不過,我不在乎。”
“咱們說回來。我在掖庭一住三年,除了前頭半年還算安靜,後來幾乎天天有麻煩。我三年來就沒睡幾個安穩覺。想必您給我診脈,也發現了這一點。但從決定回來的那一天起,我忽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怕了。在掖庭時,其實我已經一無所有。聲名已壞,中宮易主,家裡人都因我而被連累,祖父丟官,大伯遠走邊塞,父親更是被奪了差事,美其名曰養病——還能更糟糕麼?還能更壞麼?”
“所以聖人第三次讓我回來時,我沒有再拒絕。一方面是因為聖人是發得明旨,我為臣妃的就該遵旨而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聖人在聖旨中明白地說明當年事我是冤枉的。那麼,如今我再回宮,面對所有的人時,我都是問心無愧的。”
“既然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我鄒田田又不去爭奪什麼後位,那我現在受到的榮寵又有什麼了不起?這是大明宮該給我的。我收的,也一樣問心無愧!”
鄒惠妃說到這裡時,昂首挺胸,眉目飛揚,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直視的強大氣場。
牟一指看著她,微笑頷首,顯然是非常同意鄒惠妃這種“以德報德,以直報怨”的邏輯。
這個時候,鄒惠妃微微低了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聲音又溫柔了許多:“所以我有了這個孩子。牟老,我相信,這個孩子不僅僅是聖人給我的補償,也是大唐的列祖列宗對我的認可。至少,我這個姓鄒的女子,在他們眼中,是有資格誕育李家的後代的——牟老,您想一想,我不在大明宮三年,有的是承寵的人,除了當日嫻雅高潔、志趣不俗的崔修容之外,可還有第二個人有身子?沒有!可現在,我回宮,封殿,解封之後不過兩個月,便有了這個孩子。這還能說明書什麼?牟老,我很驕傲,很高興,因為我覺得,這是李家對我最大的嘉獎。既然如此,牟老,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鄒惠妃說到這裡,笑著看向牟一指:“既然如此,牟老,您又有什麼可怕的?”
頓一頓,抬手止住牟一指皺著眉想要提出的異議,笑道:“我有把握。退一萬步講,即便這次我的這個孩子保不住,也絕對不會影響到我。”
不會影響到我的地位,帝寵。
牟一指終於動容。
所謂的情理、天意,都敵不過一句權勢在握。
鄒惠妃淡淡地垂下了眼簾,雙手仍然掩在小腹上,似乎在堵住腹中胎兒的耳朵,不想讓他聽接下來的話:“牟老,我可以給您一個保證:如果我能順利分娩,誕下康健麟兒,不論是否皇子,我都能給您一場風風光光的退休儀式。”
“如果我這一胎沒有福分來到這個世上,牟老,我還能保證,第一,您本人不會被這件事牽累,我一定讓您平平安安地從這件事裡全身而退。第二,您的仕途不會因此而有任何負面影響。第三,您的家族也絕對不會有人敢以此為難,甚至,如果有機會,我會送您最器重的子侄一份錦繡前程。”
鄒惠妃頓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如違此話,讓我鄒田田這一世都沒有子女緣分!”
此話一出,桑九的臉色也變了,伸手抓住了鄒惠妃的袖子。
鄒惠妃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桑九連忙鬆手低頭,退開了一步。
牟一指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完完全全地放鬆了下來,拈鬚沉吟,半天,方一聲長嘆:“既然惠妃娘娘這樣鄭重,老朽就勉力一試。但老朽必須事先宣告,老朽不擅長毒物。所以一應飲食,鄒娘娘必須嚴格按照老朽的單子來。就算再嘴饞,額外想吃的東西,也必須有老朽點頭之後才能入口。您能做到這一點,老朽就給您照顧這一胎!”
鄒惠妃聽了這話,一愣。
桑九則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房內的氣氛為之一鬆。
鄒惠妃的臉色有些小心翼翼:“牟老,我可以吃醋芹麼?還有柑橘?”
牟一指呵呵大笑,連連點頭:“可以可以。”
鄒惠妃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