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睡下。但貴妃娘娘自幼被裘老將軍捧在手心裡,一點一滴地教養長大。如今老將軍病體沉重,貴妃卻恪守宮規,並沒有留宿裘府床前盡孝,想來心中必定有萬語千言想要向人傾訴。我這裡,遲一天早一天,多一天少一天,都不打緊。但今夜今時,陛下還是去望慰一下貴妃,別讓她獨自傷情得好。您說呢?”
投效就要有投效的樣子,投效就要有投效的作用。
高韻是個極聰明的人,而且,想得周到細緻,說得合情合理:日後多來幾遭就是了,但今天今晚情況特別,我是絕對不跟貴妃搶的。
明宗聽到這裡,已經滿意到了十分,站起身來,親自去攜了高韻的手:“高婕妤是個大明宮裡少見的聰明人。朕這一回,才算真的記住你了。那麼你歇著,朕去看看釧兒。”
話音未落,外頭的人有些惶急的通傳:“裘貴妃到!”
高韻的臉色頓時微微一動。
雖然迅速地斂了回去,但還是明明白白地在臉上晃了一下。
我讓給你,沒問題;但你竟然來搶,那就要說道說道了!
裘釧大步流星地鏗鏘走了進來,草草對著明宗行禮:“見過聖人。”然後就一甩袍袖:“你們全都退下。”
孫德福看著直髮傻:這位小祖宗又有什麼么蛾子了?!
明宗卻是頭一回看到裘釧的眼睛亮成這個樣子,知道必定是有事,而且,是正事,還是大事!
高韻識趣地就要帶頭退下,裘釧卻兩步就走到了她旁邊,長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你莫走,還要你參詳。不然我也就不這個時候來了。”
高韻的神色又是一動,片刻,連忙搖頭:“我不懂,也不聽,別告訴我。我去給你們熱些湯水來。”
裘釧卻不放她,半開玩笑半認真:“走?走不掉啦!你既然跟我好,這些事,你就該知道。我和聖人都在局中,未必清醒,你是旁觀者,意見必定更加中肯。”
孫德福早就帶了一殿的下人們出去,回手掩上了門。
三十六
裘釧看看沒了旁人,方放開了高韻,三個人徐徐落座。
裘釧先嘆了口氣,苦惱之色一閃而逝,低聲道:“今日回府,聖人必定已經看出來了。我祖母母親,是心心念念想讓我阿爺調回京城——是調回,而不是回來照料祖父的後事。”
明宗的眉骨倏地一跳。
這種李家和裘家的事兒,為甚麼要讓高韻聽?!
裘釧又嘆了口氣,悄悄伸手過去握了明宗的手指,微微用力,低聲道:“差一點,祖母就要把太后娘娘留在裘府裡百般逼迫了。”
明宗大怒,卻不想在高韻面前發,是以緊緊咬住牙關,隻字不發。
高韻越聽越驚懼,只想趕緊逃掉——可是,既然已經聽了開頭,誰難道還不想聽結尾麼?
裘釧略略把自己胡攪蠻纏的情形講了講,然後低聲道:“我雖然暫時安撫住了她們,但是想必只摁得住一時,卻擋不了一世。祖父病危,是她們最好的時機,她們必定不會放過——不是我不疼自家的爺孃,只是祖父一向愛我如珍,我實在不想讓他老人家在臨終時,還要受老妻的閒氣。”
明宗對自家那位外祖母,也一直都無話可說。聽裘釧這樣講,自然是深有同感,便微微點頭。
裘釧精神一振,忽然笑了出來,低聲道:“說起來,都是聰明人,我就不繞彎子了——”
“我裘家雖然昌旺,但一不是舊族勳貴,二不是宗室王親,雖說頂了個外戚的名頭,但實際上一應事情,都做得是當朝武將的本分。我祖父一輩子不樂意聽人家說他是外戚,也是因為怕自家人的心思雜亂,毀了他廝殺半生掙下的這份名聲。”
“我也不願意。”
“所以裘家的勢力不能再大了。再大,就算表哥你坐得住,我只怕姑母在長慶殿都坐不住。”
“裘家只能留一房在京城。”
“而我阿爺作為祖父的長子,是必定會回來的。就算是以後,裘家也該是大郎在京城養老,其他人在外頭奔波。”
“我和姑母一直髮愁的都是,如果阿爺回來,大房三房都在京裡,二房若是也鬧著回來,不允他不好看,允了裘家就太多人擠在京裡。這天下居心叵測的人多了去了,只怕會蜂擁而至。我裘家若是那個時候有了行差踏錯,頃刻之間就是滅族之禍——看鄒家戀棧之後的下場就知道了。”
裘釧說到這裡,笑著衝明宗擠了擠眼:“表哥,不是說你無情,而是人情天理,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