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老闆走向了前面廳堂裡。天窗上,一陣明光撒落下來,粉壁及站櫃靜靜沐浴在光線中,透著一股草藥香氣。櫃檯後的店夥計停下手裡的活兒,齊齊向紫袍李培南行禮。李培南的袖口翻出一大片金絲藻繡,衣領制式又與眾不同,藥鋪裡的所有人稍稍打量一眼,就能大概猜出他的來歷。
閔安從後面的穿堂裡抓著草藥走進來,並沒看見柱子旁站著的身影,對著郎中說道:“大叔我剛想起一件怪事,忍不住要來給您說說——剛才那走出門的老婦人,方子裡沒開蜂蜜這味藥,身上卻帶著蜜香味兒,會不會是她老人家弄錯了?”
郎中嘖嘖嘴:“馬老夫人這一旬來,一直都是吃我開的藥,錯不了。”
閔安只好溫聲請罪,說是自己想多了,請郎中大叔不要怪責。店老闆一直在衝著兩人使眼色,閔安回頭一看,知道前堂裡陡然安靜下來的原因,也躬身行了個禮,退到了後院,繼續清洗草藥去了。
第二天,閔安穿著一身利落的衣裝走進藥鋪,李培南已經坐在了唯一的折背椅裡。
閔安新換了一件秋香色罩衫,料子輕薄,遠遠瞧見,似乎是裹著一陣煙霧。雪顏膚色在煙霧上就極顯眼。李培南看他進門,眼前本是一亮,卻又發覺他不看自己,連秀氣的眉頭都要皺著,攢了一股厭煩意在上面,心裡委實冰涼,竟坐在椅中說不出話來。
偏生店老闆還在一旁躬身候著,殷勤詢問著,世子一連兩天蒞臨寒鋪,可是貴體抱恙?
李培南指著閔安:“叫他來看診。”並將右手腕擱在了扶手上,示意閔安過來號脈。
老闆猛使眼色,閔安無奈走過來,躬身對著李培南說:“小生不會看病,只是短工。”
李培南卻不聽他的:“我寢食難安,夜不能眠,一直在想著一個人,沒心思做任何事,該這樣醫治?”
閔安微微彎腰號著李培南的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張嘴就說道:“茯苓、白朮、黨參各一錢,用甘草水煎服,藥到病除,公子您慢走。”他甩手開出師父跳大神所用的百當方子,從頭到尾也沒看李培南一眼。
李培南起身說道:“你來煎藥,送我府裡。”
閔安站在櫃檯前,背對著丟過來一句:“沒空。”
“藥鋪和我各算一份工錢。”
“沒空。”
李培南看了一眼一旁臉色訝異的老闆,老闆迎上一道威壓的眼光,一激靈就說道:“公子是我店裡的貴客,親自上門侍奉湯藥也是慣例,閔安你為何不去?”
“沒空。”
老闆打算吹鬍子瞪眼睛要教訓人,李培南把手一抬,制止了老闆的發作,淡淡回道:“那我來店裡,喝你開的湯藥。”說完他就轉身離去,也不待其他人做出反應。
第三天,李培南果然按時來到藥鋪,又坐在了唯一待客的折背椅裡。他今天穿了常服過來,腰間摘了配飾,衣色深沉,既顯出了身形又顯得氣勢冷清,沒了前兩天的矜貴意味。進店抓藥看病的人果然走動得熱絡一些,逐漸習慣了他的樣子。
老闆去後院催促閔安煎藥,閔安正站在人家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拿著扇子看著泥爐,安安靜靜地煎沸湯藥,待水面浮出沫子,又用筷子抹去一層。
清淡衣香逐漸走近,衝散了濃郁的藥草苦味。
閔安坐在小馬紮上不回頭,李培南想抬手摸摸他的頭髮,見他髮辮梳得漂亮,又不忍心拂散他的,只能背手站在一旁。
後院極為寂靜,爐火燒得湯水咕嘟作響。
閔安只當身後沒人,身後的李培南卻不能繼續矜持著姿勢。他走到閔安跟前蹲□,對著閔安的眼睛說:“我當真念得苦,湯藥起不了作用,除非你回來。”
閔安持著小蒲扇隔在李培南臉前,依然不說一句話。李培南拉下閔安的手,閔安又舉起來,就是不看他,也不讓他看到。
李培南轉到閔安另一旁,隨手拉過另一張竹凳,坐在閔安身旁。閔安拿扇子猛扇兩下爐火,蒸騰出一陣苦氣,冷冷說道:“藥沸了丟一塊冰糖進去,待到涼透就能喝了。”
閔安起身就走,李培南挪一步堵在他身前,軟語說道:“前面我錯了,後面都改過來還不成麼?你消消氣。”
閔安回頭冷顏冷眉對著李培南:“你改不改與我何干?我氣不氣又與你何關?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又何必一味糾纏?”
李培南一連三天遇見冷臉,沒想到閔安竟然是這樣固執,簡直是不給自己一點退路。他發了狠心,將閔安拉到懷裡站住,幾乎要貼近閔安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