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勃朗班師回朝,太宗皇帝於崇德殿大設宴席為眾將士接風洗塵,又逢今日佔城國遣使來貢,大梁喜上加喜,太宗有心大犒得勝歸來的英勇武士,遂這筵上不只要有美食,最好還得有美人。
於是太宗皇帝命教坊好生準備,並下令將《採蓮舞》一曲排至最後上場,碰巧蕊娘便是這《採蓮舞》“隊舞”中的一員。
蕊娘得知訊息之後就開始心神不寧,她想裝病,她想假摔一跤,還想著要不乾脆和班首告假?她不停轉著心思,心跳如雷,“嘭咚嘭咚”地震得胸腔隱隱作痛。
她暗自估摸到此次演出,必定不單單是饗樂之事這麼簡單!如若當真是按以往的盛宴那般只是做場表演,何故只叫隊舞表演,不叫其他節目呢,偏偏還將她這組原本是在舞曲最高潮、最精彩處才會上場的舞目安排在最後?
這事關她的命運,不得不令她糾結萬分。
蕊娘左右一掃,看著自己這一隊十二人,清一色的妙齡美少女。
這已不是秘密,凡宮內教坊中長相最美的舞伎最終莫不盡歸這組隊,只因這《採蓮舞》的隊舞,對舞伎的首要要求便是必須相貌絕佳方可,然後才考慮其他。
而這舞隊的隊頭更是萬里挑一,不僅長得要極美,且舞術必須也得出類拔萃。
前後不知有多少任隊頭只在出宴表演一兩次之後,便被皇上或賜或賞給朝中要員,離開這令人壓抑的宮闈。
因而舞伎們在成功進入這隊伍之後,興奮之餘無不苦心磨練,欲以高超的舞藝爭當隊頭。
唯有蕊娘她從來無心去爭這隊頭,也因此成為眼下這支隊舞中年紀最大的舞伎了。
班首李雙奴眼看著蕊娘從十一歲跳至如今的十九歲,對於蕊孃的舞技,她心裡清楚得很,儘管蕊娘故意裝作稟賦有限,但李雙奴何許人,自是看穿蕊娘一直在儲存實力,於是她從來不攆她出隊,因她有把握蕊娘上場後,雖不會出彩但絕不會出錯。
所以當蕊娘過來和她討假時,她一口回絕了,她知道蕊娘心中那把小算盤,但她也認為,對於蕊娘來說,這次晚宴許是最後的機會。
已經十九歲了,不管蕊娘是出於什麼原因一直不願當隊頭,平時也不喜出頭,李雙奴這次是當真打算把蕊娘給推出去。
這次皇上的安排,李雙奴心裡也有個七七八八,因而這次她也鐵了心要讓蕊娘出場。
蕊娘這孩子看似看得透,可也傻得透啊,難不成她真想學自己,做個老班首,在教坊待一輩子?
她還真猜中蕊孃的心思了,她自小長在官宦世家,名門嫡女的清高從來不曾因為環境的變化而有所模糊。她深知舞伎的出身不可能給她帶來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故而她一直不願拋頭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便當作物品一樣被人領走。與其那樣還不如像李班首這樣來得自在。
蕊娘苦苦哀求無果之後,很快地便被帶進崇德殿,表演起《採蓮舞》來。
她不知是如何進的殿,也不知這隊舞的參色軍是怎麼作的語,也不知李班首是怎麼唸的口號,反正她現下正和其他姐妹一起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手腳不停地擺著各種高難度姿勢,可腦袋裡盡是盤旋著李班首最後和她說的話。
“蕊兒,我心知你素來心高,也知你有心想同我一樣年歲大後謀個班首做做?然後一輩子待在教坊中!但……你怎知我悔不當初呢?你怎知我心裡不苦哩?我今天就同你掏心窩了,其實我悔,我悔得狠!我後悔當初為甚不找個丈夫賭一賭青春,我悔今生都沒有機會有個自己的孩兒……如果讓我現在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兒,除了送命,叫我做什麼,都願意,便是留著的這條命,也是為照顧我的孩子而留!”
蕊孃的心思全不在腳下,臉上神色也千變萬化,好在大家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也好在這舞她早爛熟於心,熟到即便是在曲中的任一拍子時被打斷,她仍然可以接著跳,且接得還天衣無縫,不會有丁點兒停頓。
崇德殿內,酒香四溢,和著絲竹玉笛杖鼓聲,十二個舞伎頭梳高髻,身穿紅羅衫,乘著七彩船,如仙女一般蕩著輕舟,在碧波萬頃的湖上飄蕩,邊旋舞著身姿邊折湖中蓮花。
這一幕當真美不勝收,令殿內觀者如痴如醉,如夢如幻,甚而有些個五大三粗的武將已然垂涎欲滴。
不巧的是,他這一副嘴臉將好落入正轉著身子從他面前飄過的蕊娘眼裡,惹得蕊娘一陣惡寒,突然狠下心想到,我還是等著將來接任班首吧。
可她自己的命運,恐怕這個殿中任何